重环见萧元度进来,叫了声五公子,行礼的姿势还是有些笨拙。
“出去。”
萧元度没看她,目光只盯着榻上人。
重环也往那边看了眼,而后便低头走了出去。
脚步还未至榻前,先闻到一阵冲鼻的酒气。
姜佛桑躺平,望着他:“夫主又饮酒了?虽然伤好的差不多了,酒水还是该忌上一阵子。”
萧元度置若罔闻,走到塌边坐下,目光直愣愣看着她,似有千万个难题,不得其解。
前些天,他以为两人之间出现了转机。
他也想就此妥协、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要两人还能回到过去——
可突然之间,姜女又缩了回去,连同她的关心一并收回。又变得冷淡疏离,无论他怎么试图接近,都被她找尽借口拒之门外。
“阿娪,”萧元度含混叫了她一声,俯身下来,隔着被褥拥住她,脸埋在她颈间,带着些醉意道,“说,你心悦于我,哪怕——”哪怕是假得也好。
他不想再这样冰火两重天里无尽揣度,他想要的那个准话,现在就要。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室沉寂。
许久之后,耳边响起清冷有礼的声音:“夫主醉了。”
夫主,又是夫主,见鬼的夫主!
她从不肯唤他阿钊,也不肯对他诉说爱意。
是因为只有虚情、没有爱意罢?
她不是没有心,她心里那个人不是自己……
心如刀绞。
发现又陷入了猜疑的怪圈,怕再度失控导致旧事重演,萧元度强逼自己停下。
抬手抹了把脸,撑起上半身,垂下眉眼,盯着她终于有了点气色却无半分情绪的粉面,嗤笑一声:“你说得没错,我是醉了。”
摇摇晃晃起身,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渐渐离得远了,低不可闻道了句:“你睡吧,我走……”
踉跄转身,背影黯然,像一头受伤的兽。
姜佛桑怔怔盯着房顶。
心底一角,那曾动摇过的一角,微微蜷起,窒闷得很。
吁出一口气,逼着自己硬下心肠。
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既不能视而不见,便唯有快刀斩之。
因为,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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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教之乱已经传开,所经郡县皆一副紧急防卫之态。
好在他们已经踏上豳州地界,一路畅通无阻,只是行进仍然缓慢,一月底才总算到达棘原。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棘原城外聚集了很多百姓,城内也已乱做一团。
姜佛桑悚然一惊,心道不应该,棘原城并无长生教据点,岂会受长生教之乱波及?
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向高踞马上的萧元度,发现他只是沉了脸,却似乎并不意外。
正纳罕,“劫夺婚”三个字钻进耳里。
人群中有人在喊:“劫夺婚由来已久,各州都有,凭什么咱们豳州说废除便废除?!”
第418章 破局之法
萧府之内,萧琥正大发雷霆。
“逆子!一日不给老子闯祸他就不抻坦!”
在场的濮阳涓和洪襄俱没出声,因为都知晓这次的祸非同小可。
年前,也即萧元度去江州前,以州衙的名义往各郡县下达了废除劫夺婚之令。
当其时萧琥在外巡视各部,不在棘原,吴别驾代行刺史职权。吴别驾是个识趣的,虽担着名头,却甚少插手州务,实际掌事者还是治中从事洪襄。
萧元度那阵子跟着洪襄观政,近水楼台,趁洪襄不备便用了印。命令下达时还特意嘱咐吏卒先行绕开萧琥正巡视之地……
各郡太守收到这份命令后别提有多惊诧,然而刺史大印就盖在上头,还能有假?
碍于萧琥威权极重,无人敢置喙,一肚子官司也只能忍着。
心里也清楚此令会引发何等轩然大波,已是年下,既言明是从凤翔七年开始,那就干脆年后再办,且安生过个元日。
元日之后还有上元,上元一过,眼看是没法再拖了,只好以告示的形式张贴公布、晓谕各县。
何止是轩然大波,简直是滔天巨浪。
那些平日里见了官吏连屁也不敢放一个的庶民,个个像是跟天借了胆子!不仅撕了告示,还三五成群的到县衙、郡衙讨公道。
若是十个百个,直接下狱了事。怎奈人太多,且不说法不责众,就是责,他也责不过来呀!
各郡太守还有下头的县令俱被此事闹得焦头烂额,想掩,实在掩不住,终于捅到了州里。
其实即便下面不捅上来,棘原周边村邑也已经闹了起来,城里也一样。
百姓命如草芥,也的确怕官怕死,可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是敢豁出去闹上一闹的。
什么算走投无路?至少在他们看来,无粮食果腹、无婆娘暖屋,那就是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