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姜佛桑清楚,因为瀚水以北也是如此,只不过巡视的时间有早有晚。前些日子萧琥才巡查了豳州偏南的三郡,仍有七郡未巡,接下来直到年底都还有得忙。
她所不知道的是,江州刺史就出自裴氏一族,来西江郡也只是走个过场,根本用不着陪同,更用不着费心应酬。裴守谦之所以没出现,主要还是因为柏夫人让他“回避”。
不过这个当然是不好实说的,只能找个冠冕些的理由。
姜佛桑倒是不介意,真来个继父亲迎继女,成什么样子。
裴守谦见她并无不满,松了口气,又问:“一应事宜我都吩咐了管事,他们可曾慢待于你?”
姜佛桑摇头,“贵府管事侍女都甚是妥帖周到。”
“那就好、那就好,”抬手抚了抚短髭,“你阿母她……”
想说些什么,又怕弄巧成拙。
罢了,母女间的事,还是交给她们自己。
“多陪陪你阿母。”
姜佛桑颔首,“会的。”
两人之间便就无话了。
裴守谦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你去歇着罢,我这便回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长辈,姜佛桑自不可能先走的,施礼恭送:“府君慢行。”
裴守谦本还想进去看看妻子,如此一来不走也得走了。
望了望主室,一步三回头出了耦园。
待裴守谦身影消失,姜佛桑这才回了偏室。
锦衾软枕,怀里抱着儿时的人偶,一墙之隔是她的母亲,这一晚睡得难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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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喜事精神爽。
柏夫人见了心心念念的女儿,虽还未到不药而愈的地步,短短几日间却也有了很大的起色,很快就能下地行走了。
姜佛桑每日晨起过去,服侍她用了药,再陪她说会儿话。逢着日头好,又无风,便扶她去园中走走,看看那些绚烂如锦的名花。
有折枝自可佩、入室自成芳的兰花,有质傲清霜色、香寒秋露华的菊花,有绿丛又放数枝红的山茶,甚至还有千娇万态破朝霞的寒牡丹……每一类又有不同的品种,每一株都取了极美的名字。
“有些花时已过,有些还不到开花的时候,不过不要紧,错过这一茬,还有下一茬。”
柏夫人献宝一般,每一株前都要驻足片刻,细细为姜佛桑讲解。
譬如,有花中宰相之称的芍药更适宜什么样的土壤,该如何给花中娇客山茶施肥,美人蕉怎么种植,千日红怎么养护……病倒前这些花都由她亲手照料,因而说起来如数家珍。
姜佛桑静静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附和几句。
柏夫人后知后觉停下,语气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自责与忐忑:“瞧我,说起这个就没完,你听着想必很无趣罢?”
“不会。”姜佛桑道,“以往观花,只知赏心悦目,不知内里还有这许多门道,听起来倒也甚有趣味。”
听她这样说,柏夫人紧绷的神情松缓了些许。
第375章 母女夜话
姜佛桑怕她多想,主动问她更喜欢哪种花。
柏夫人言说都喜欢。
“这些珍品多是你……他特意搜寻来的。最初这园子里尽是些寻常的花草,长于野外,受雷霆电击也无有庇护,我看着心有不忍,这才命人从山涧沟壑里移栽来,照样开得很好,花开时也是一样的芬芳,不输那些名葩。”
“不过,”柏夫人叹了一声,“花开花落无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或许才是最适宜它们的。如此,我倒是多此一举了,将它们困在这园中,只为我一人盛开,旁人想看也无从看,未免自私了些。”
“能够自在生长是不错,但,凌寒独自开、花开无人赏,未尝不是一种遗憾。”姜佛桑道,“阿母怜惜它们,且懂得欣赏它们,这天下知音最难觅,又怎知它们留下不是心甘情愿呢?”
“我的阿娪,总是这样贴心,这样善解人意。”柏夫人停步望着她,目光有被开解后的开心、为母的骄傲,再有就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太过懂事,从来也算不得好事,她倒宁可阿娪任性一些。
姜佛桑见她面上又现出伤感来,无声叹息。接着便以起风了为由扶她回了内室。
入夜后,姜佛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母女相见,最初的激动过后,日常相处虽如常,又总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尴尬。
正如她曾经担心的那样,柏夫人在竭力弥补她多年的缺位与“失职”,她也只好尽力承接着母亲对自己的各种补偿,因为她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阿母心安。
两人都想装作那十数年的分离与隔阂不存在,想像寻常母女那般,然而越是如此,越不自然,问题也愈发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