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度总算明白了姜女手上那些划痕是哪来的,也猜到了她四处跑的目的,想来是为了她那些织锦生意。
难怪她到了北地适应得如此之快,若是在京陵,她敢如此行事,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门大族光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
也不怪村人会将她认作商户人家,都说姜家满门清华,谁能想到养出的女儿比商户还商户——那些大商户都不见得有她亲力亲为。
“那她今日往山上去又是做甚?”
正逢大儿妇进来收拾,听到这,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
“夫人最开始跟我们上山采柘叶,没走几步就喘得不成,必须停下歇脚。大家笑,她也不恼,不过好似跟那山较上了劲,回回来都要去一趟,越走越熟,现在一气儿都能到半山腰了。”
就姜女那样,爬到半山腰?萧元度很是怀疑。
“怎么,你们很喜欢她?”他问。
“夫人样貌好、脾气好,谁不喜欢?”
萧元度神色平淡,道了句:“各花入各眼,再好看的花,也有不喜欢的人。”
阿婆点头:“是这个理。不过花啊朵啊的中看不中用,有人不喜欢也正常。那难道还有不喜欢财神爷的?”
“……”萧元度一噎,姜女比她这个县令还厉害,都成财神爷了。
大儿妇跟了句:“夫人每回来都会带些城里的点心蜜果,村里的孩子也都喜欢她。”
萧元度心道,那是喜欢她?那是喜欢吃。
邀买人心的手段罢了。他拉一车吃食来,也能招人喜欢。
阿婆和她大儿妇满口夸赞姜女还不算,接下来更是直赞他好福气。
萧元度再待不下去,去了歇宿的那屋。
榻上微微隆起,褥子下面的人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萧元度环视一周,发现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门板突然被叩响,阿婆进来,见他在榻边站着,小声问,“县令还不上榻?”
萧元度抬手假模假式地活动了两下:“不急。”
阿婆也不再多话,给添了些灯油,以防起夜,还给留了火镰。
阿婆走后,萧元度干站了片刻,愈站脸愈黑。
在扶风院、他曾经的寝居,姜女睡,他坐;到了巫雄,姜女居主室,他住偏室。
凭什么落下风的总是他?
姜女都能好吃好睡,他又怕甚!
油灯忽地灭了,屋内一片漆黑,萧元度走到榻边重重躺下。
只躺了个边沿,离姜女很远,也没有碰褥子。而后翻来覆去,烙饼也似。
姜佛桑背对着他,一动不动,静静聆听着夜雨声声。
察觉身后动静终于停了,才慢慢阖上双眼。
第191章 很不对劲
蚕桑季,农妇们晨起便开始忙碌。选茧、剥茧、煮茧、缫丝,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姜佛桑虽说了每家的丝都要,却也给订立了相应的标准。譬如选茧这一步,烂茧、霉茧、残茧,全要剔除。茧形十分重要,须得是圆滑端正的单茧,这样缫丝时丝绪才不会乱。
两只蚕共结的双宫茧或由四五只蚕一起结的同宫茧,缫出的丝粗且易断,则必须挑出。却也不是弃之不用,还可用来制丝绵。
和其他村一样,姜佛桑在灵水村也安排了一个代理人,即昨日带菖蒲抄近道上山的那家主人,胡女进。
胡女进父母双亡,也无弟兄,一介孤女,靠乡亲帮衬长大,人精明也能干,又肯回馈乡邻,贪吏横行那几年更是左贴右补。至于她自己,住破院烂房也没甚所谓。
姜佛桑甚喜欢她的爽朗与仁义,把事情交给她很是放心。
也多亏着她,菖蒲和驭者在山上的一夜安然渡过。
雨停后,一行人回到村里,那时天才蒙蒙亮。
菖蒲已从休屠处得知了女君平安的消息,及至见了人才真正宽心。她紧张了一夜,未能休息好,便去了对门胡女进那里补眠。
姜佛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早早起了,帮老丈一家打下手。
阿婆百般不肯让她沾手,谁知大儿妇吴香女胳膊肘往外拐,直接将蚕盘端来,两人一起剥起了茧。这也是缫丝前的最后一步。
这些茧都是择选过的,茧形、茧色皆无问题,只需将蚕茧表层不适于织作的松乱茧衣剥掉即可。
剥下来的茧衣、蛹衬以及缫制后残留的废丝断茧,也同先前被淘汰掉的双宫茧和同宫茧一样,可用来作丝棉和绢纺原料。
她们俩剥的差不多时,阿婆便吩咐大孙女往灶底填柴。
姜佛桑在一旁细观,见阿婆把剥好的蚕茧放进釜中,倒入事先烧好的开水加热。当水再次沸腾时,用一根细长的木签划拨水面,而后将丝头提在手中,用竹枝穿好,挂在送丝竿上,再将丝头接到缫车上面进行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