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再凉,到底浇不灭心火,“夫人不必担心,他好得很。”
他只有在外人面前做戏时会这样叫她,两人单独相处,甚少听他如此称呼。
姜佛桑已无心力纠结于此。借着灯光,她注意到萧元度脸上有血迹,大氅之下的衣裳也不伦不类。
不由拧眉。裘郁把冯颢交给她,若是冯颢出了事……
“莫非夫主真是带冯颢去剿——”
才将开口,休屠和冯颢走了进来。
冯颢行礼后道:“听闻女君白日里找过属下?”
姜佛桑见他无恙,松了口气,“无事了,你一夜未睡,快去歇着罢。”
冯颢走后,休屠看了眼叉腰站在窗前的公子,又看了眼少夫人,极识相的把要回禀的事吞回了肚子里,脚跟脚退下了。
冯颢既然平安归来,姜佛桑也就没什么可忧心的了,本也想一走两之,然有些话终究是不吐不快。
“听闻夫主近来一直忙着剿匪?”
萧元度转过身来哂笑:“你是关心我剿匪,还是心……还是怪我带着你的部曲去剿匪?”
“既然夫主如此说,”姜佛桑顿了顿,“妾能否一问,城中兵力是否不够?”
县令能调动的兵力有限,巫雄这边最多不过五百,不然前任巫雄令也就不会因一群匪徒而焦头烂额,屡次三番向郡里求援。
“若是不够,你愿意将冯颢借给我?”
“非是妾吝于一部曲,”姜佛桑斟酌片刻,抬眼看他,“兵力不足,多冯颢一个少冯颢一个没甚两样。再者冯颢既非巫雄衙役也非萧家府兵,确实不宜搅合进来。”
说得好听,归根结底还不是担心情郎的命!
萧元度脸色愈黑,借着凉水方压下去的火头又开始乱窜。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焉知冯颢不愿出这份力?”倾身凑近她,一字一顿道,“你若实在心疼,不若将他拴在裙带上。”
“夫主此言何意?”姜佛桑拧眉,“夫主但有所需,冯颢也愿意,妾自无二话,更谈不上心疼,还望夫主慎言!”
萧元度冷哼一声,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生死都是他的人?
懒得听她义正词严的辩解,直起身来,越过她朝榻走去:“灯吹熄、门带上。”
姜佛桑也无意辩解甚么,不过就是走走过场。
冯颢只是个插曲,姜佛桑等他这许久另有要事,眼下不过刚开了个头。
正想接着往下说,瞥见他捏着眉心,脸上微露疲色,犹豫片刻,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夫主安歇罢。”
灯灭了,门关了。
萧元度躺倒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黑暗中大睁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第174章 何妨一听
一觉睡起,洗漱后随意用了些饭食就去了二堂,正想问问昨夜刑讯之事,姜女来了。
萧元度坐于案后,胡乱抽了卷案宗在手,侧过身去佯装在看,显然并不太想理会她。
“夫主,妾有一事——”
“有什么事内院不能说?”萧元度头也不抬,屈指敲了敲书案,强调,“这里是处理公务之所。”
“妾要说的亦是正事。”
萧元度掀起眼皮,终于正眼看她,只抿着唇,不出声。
“妾尝闻,为政者不可闭目塞听,当广开言路。夫主大可不把我当……只把我当做你治下的一个庶民,逆耳忠言,何妨一听?”
姜佛桑无视他要吃人的眼神,径自往下。
“昨夜说到剿匪之事,妾以为,夫主身为巫雄令,担着一县生民的福祉,使命所系,并非只有剿匪一宗。若有闲暇,何妨也去乡里走走、体察一番民情?”
萧元度皱眉,还以为她是为了冯颢的事,没想到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去乡里走走?我可没那闲暇。”
“夫主近来确实辛劳。”姜佛桑颔首给予肯定,“妾昨日去城中,提起夫主所为,市井百姓无不额手称庆,直赞夫主解民之所忧、消民之所愁,是天赐给巫雄的好官。”
萧元度眉头攒动,一脸狐疑。
不知为何,这些称许的话从姜女嘴里出来,总觉有些古怪。
果然,姜佛桑话锋一转,“但依妾愚见,县令之职远不止如此。譬如治安之外,尚有民生,亦不可忽——”
“去他的民生!”
姜女这话与萧元胤才送来的一封书信口吻上不谋而合,皆是张口民生,闭口百姓。怎么一个个就笃定了他是昏官庸官?
萧元度耙了耙头发,暴躁开言,“老子只爱行军打仗,谁愿意做这巫雄令,谁又耐烦理那些俗务?!”
他从来信奉的都是刀锋之下见真章,动嘴皮子、舞笔杆子的事自有人效劳。
姜佛桑淡淡道:“那大将军何不战场杀敌逞威,偏偏屈居于小小的巫雄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