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直如撒盐一般,后头才变成棉絮状鹅毛状的大雪片。
雪越下越大,密密麻麻,几步开外几乎不能视物。
这种天气,大家都关门闭院窝在室内烤火闲谈,偏偏佟夫人谴人来传话让她过去一趟。
“是有何急事?我们女君前几日摔伤了腿,不……”
“自是有要紧事,要不然也不会让老奴亲来相请,”葛妪看似冷漠的面皮下得意难掩,“瞧着少夫人能站也能走,想来也不打紧。”
姜佛桑瞥了她一眼,黛眉轻蹙。
到了佟夫人处,发现鲍老夫人也在。
鲍老夫人是大佟氏和小佟氏的母亲,也即是萧元胤兄弟几个的外祖亲。
姜佛桑见礼后,也以外祖亲称之。
鲍老夫人忙拉了她的手,叫她来自己身边坐:“一直听人夸赞,今日才得一见,这模样,我佟家儿妇竟没一个比得上的。”
姜佛桑少不得一番谦逊。
鲍老夫人褪了手上的镯子与她戴上:“些许见面礼,只别嫌弃。老妇年纪大了,不便出门,若非听闻我这小女害了病,实在心焦得厉害……”
转头数落起佟夫人:“你也是,做主母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经事,竟让一个姬妾在府里翻出这么大的浪来!亏得大郎擒住了奸夫,不然五郎岂非要被那毒妇害死!”
佟夫人纵然是一府主母,也得老实听母亲的训。
“母亲说得是,此事多亏了大郎。”
姜佛桑身为儿妇,却不好看着阿家挨数落,忙岔开话题,问起佟家儿孙之事。
老年人说起子孙,天大的事也能抛在脑后。鲍老夫人果然忘了前情,笑呵呵与她唠起家常来。
她今年六十有余,花甲之年,已是满头银发,好在人生得胖,身子也硬朗,又是笑口笑面的,极慈和。
陪着聊完了七个儿子二十多个孙子以及那一堆重孙,鲍老夫人打了个哈欠,露出倦容。
佟夫人见状,忙让仆从搀她回客室歇息。
耽搁这许久,天色已经不早,佟夫人便也不绕圈子。
“今日叫你来,是为一桩事……”
观她欲言又止的神态,再结合葛妪的反应,姜佛桑直觉不好。
“主公有命,五郎出任巫雄县令,明日即启程赴任,至于你——”
佟夫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随行。”
第157章 天远地远
消息太过突兀,姜佛桑一时有些愣神。
“大人公既有命,”缓过神来,她斟酌道,“本当遵从,只是太突然了些。”
“谁说不是?我亦劝主公三思……唉。”佟夫人叹了口气。
言外之意,这已是萧琥三思后的结果。
“是因为甘姬?”姜佛桑试探着问。
萧琥碍于什么不肯深查,她心里大约也清楚,揪出的“奸夫”未必是奸夫,这么一来甘姬的孩子始终不清不楚……或许萧琥仍有疑心,虽保下了萧元度,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还是要罚?
“儿妇何出此言?甘姬之事已有定论,与五郎本就无关。主公只是想要磨砺一下五郎的性子。”
姜佛桑勉强笑了笑:“大人公苦心,磨砺又何急于一时呢。”
佟夫人道:“我也是此意,什么时候磨砺不好?眼看就到十五了,想着留你们过了上元节再走不迟,无奈主公下了严命,我也莫可奈何。”
姜佛桑默然片刻,问:“此事再无转圜?”
“主公的性子你也清楚,他做下的决定,唯有大郎能说动。偏偏这回……”佟夫人摇头直叹,“大郎也真是。往常他是最疼五郎的一个,这次非但不帮着求情,就连去巫雄也是他的提议。”
姜佛桑心下一动:“是兄伯的主意?”
佟夫人颔首应是:“总之这巫雄五郎是去定了。”
心念电转之间,姜佛桑垂下眼帘:“儿妇畏寒,近来又伤了腿,可否暂留府中养伤?况且高堂俱在,我与夫主都走了像什么话?儿妇理应留下代夫君侍奉阿家与大人公才是。”
庄园那边万事具备,就等开春后大干一场,她这个时候离开,指挥调度上肯定多有不便。
虽说留在棘原也未必能常往大丰园去,主要还是靠良烁陈缣娘他们盯着……
但留下来,她能随时掌握情况,万一有问题,即时发现也能即时解决;而去了巫雄,传个信、递个话,一来一回费人费力不说,路上还不知要耽搁多久,远水难救近火。
不管是惩罚还是磨砺,萧元度去就去罢,她实在不乐意陪绑。
“我知晓你的为难。你是打南边嫁过来的,本就不惯北地气候,那巫雄县远天远地,还要往北走,天寒地冻比之棘原更甚,便是铁打的汉子也难熬,你这副身子骨哪里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