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姜佛桑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
她清楚,但凡自己有丝毫破绽露出,都难逃萧琥老辣的双眼。
垂首,不疾不徐:“儿妇远嫁棘原,与长嫂商量后,打算用嫁资置办些产业。已在城内置下三间铺面,庄园却迟迟未能找到如意的。恰巧半月前,管事买到个真定郡武安县籍的奴隶,从他口中听闻武安县地价甚贱,不免有所意动,这才谴人前往……”
萧琥面露了然之色。先前未能在棘原寻到合心意的庄园,想来还是银钱上的问题。
他道:“武安偏远,也无山水之美,地价虽贱,到底不算上选。”
姜佛桑微露愧意:“儿妇闲居无聊,购置庄园非只为玩乐,还想建些作坊,这样也好安置别苑中那些工匠。”
她倒是坦荡,操商贾之业的打算就这样直白相告。
可是在一整座铜山面前,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包容的?
果然,萧琥对此未置一词。
甚至还觉得她所为并不难理解——久受冷落,可不闲居无聊?既然无聊,想找些事做也难免。
姜佛桑继续往下:“管事打探之后,从一富户手中买到了各方面都很相宜的庄园,就在此山。他带人上山规划如何重建时,不慎滚落山沟。沟底有一山洞,洞里遍布各类铜器,还有一些废弃的雕刀与铸模。他觉出有异,带人秘密深挖,果然见到下有赭石……”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说来还要多谢佛茵。
前世,她和佛茵书信往来,佛茵更多的时候是在倾诉苦闷心事,偶尔提及扈家诸人,对于外州外郡之事则甚少涉及。
不感兴趣是一方面,再就是身处内宅,耳目受限。除非是极其轰动的事件,轰动到即便是内院妇人想不知道也难。
豳州发现铜山即是其一。
朝廷虽屡次下令禁止民间私铸,私铸之风却从未停止,尤其是江南豪族。
北地多铁矿,铜矿却罕有。
手握铜山,犹如手握源源不竭之财源,谁不眼红?
扈成梁想必也就此事在家人面前发过议论,姜佛茵因此听了一耳朵。
凡是能让扈家不高兴的事,佛茵都高兴,这才忙不及的写信与她这个堂姊分享。
第91章 闭门密谈
佛茵信中,将铜山的大致位置,包括萧琥得到铜山的来龙去脉,都写了下来。
庄园所在的那片铜山,正是良烁寻到的这个富户的祖产。
富户想南迁,急着脱手,便连庄园带整座山一起贱价卖给了同县的另一家富户。
想来也是在整修过程中发现的铜矿,接手的富户倒也拎得清,明白自身既非大宗大族,又无滔天权势,想私有绝无可能,不久就将铜山献给了萧琥。
萧琥得山后大喜,对富户不仅重赏赐官,还礼遇甚隆,富户满门都因此得了好处,说是鸡犬升天也不为过。
此事在北地各州皆有传唱。
事情发生在前世,过于久远,姜佛桑只模糊记得郡县的名字,并不确切。
嫁到棘原后,她闲暇时想起,将豳州九郡及其下辖县城全都罗列出来,逐个对照,最终才将目光锁定到真定郡武安县。
之所以这么做,或许真是出于无聊,但不全是。
大致方位确定以后,她也并未想好要不要将矿山献出。
坐拥钱山啊,多大的诱惑?
想来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拒绝的了这种诱惑,包括她自己。
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同样也清楚。
她的实力甚至还不如前世那个富户,人家都不敢私占,她又凭什么?
不私占,却也不意味着就要让萧家白得这么个天大的好处。
可以说,若无重阳之事,她未必会祭出这一招。
萧琥听罢始末,面上倒不见有何情绪,只道:“此山是你所置,就这般拱手让出,倒显得我这大人公占了儿妇便宜。”
姜佛桑一脸恭谨:“豳州之地,莫非大人公所领之土,铜山乃天赐福脉,必然是天赐予大人公的。且物为民生,铜山既立于豳州,理当为豳州百姓造福,岂能为一人私有?儿妇凡躯,更不敢擅占。”
萧琥闻言,纵声大笑。
他到此时才发现,这个最为柔弱的儿妇,一言一行竟是最为合他的脾性。
“好!”他连道了三声好。
目光再次落到那片铜山所在,再不掩饰眼中炙热。
“崇州多铁山,相州多盐田,秦州守着瀚水有商利之便,凉蕲二州强在地广人悍。我豳州靠着良马,如今又有了铜矿,富超六州指日可待,今后还有何人能及!”
姜佛桑心道,守着钱矿也不能滥铸,否则钱之福还未享,钱之患怕是就在眼前了。
不过萧琥正在兴头上,她再没眼色也不会在此时泼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