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财帛,他今日选择在临仙楼顶楼宴请,原本就是想对她交底的。
他的身份,他的过去。
这次他既然决定要留她在身边,就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她留住。
比如,他的某个令他不喜的身份。
她既然曾经应许嫁给康平侯府。
那么他会告诉她,他比康平侯府更好,她这次选择他,不会后悔。
如果她喜欢嫁高门,那么他可以是。
如果她不喜……
他抬起眼,面容平静,声音沉着冷静:“我在易市卖过几幅字画,有一些钱。”
卖过几幅字画!
颜若宁脑袋轰得一声炸开。
临仙楼的侍奉晋华曾经去御礼处学过宫廷礼仪,专司负责顶楼客人。这是一项优雅又清闲的工作。能来顶楼的客人很少,而他们想起来江州的机会更少,因此一年能有几回侍奉接待,已经是忙碌。
今天来的客人格外尊贵,赵家嫡长子,明家嫡系外孙,他早已打起十二分精神,力图能让这位公子满意。
只是现在,宫廷礼仪学入骨髓了的他,也不免露出一丝错愕,不得不将听到的话再重复一遍。
“您是说,由这位小姐结账。”
“不错。”赵明霁回答得果断坚决,没有半丝不快与犹豫。他长风玉立地站在柜台前,眉眼间清隽矜贵,恰是王孙公子应有的模样。
让千金小姐结账的王孙公子。
侍奉保持了应有的表情。
冷静看着那位侍奉勾了账,接了钱,他在临走前,看着走在前面的颜若宁,微侧了侧头,面无表情问道:“顶楼,普通百姓也可以上来,对么?”
侍奉垂下眸,恭顺有礼:“是。”
至少这位小姐一定会发现,她是可以上来的。
*
因为见到了康平侯府的人,颜若宁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回槐南巷的马车上她不停地绞着手。
早没有今日上午的愉悦。
康平侯府的人若只是来送退婚书便罢。
她就怕会出什么意外。
按理说,财不外露。
她没有嫁去京都,没有十里红妆,康平侯府的人不过当她是一个寻常富户。
这样的人家,他们眼高过顶,是十万分瞧不起的。
姑姑来过一趟,她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与父母决裂,捞不到银子,没有好处的事,他们不会再花费心思。
她想回颜府探探,又怕康平侯府的人会去。
想了半晌,她终究遣了个小丫鬟前去颜府打探。
她怕有什么事,爹娘不跟她说。
她的脚步在院落中来来回回徘徊,踩着树叶,又踩上石砖,禁步铃铛撞得声声作响。
“少爷,担心就去看看呀。”李婶一边剥着石榴,一边道。在这边一炷香望个七八十回,也没有用。
赵明霁淡淡收回眼:“退婚的事,她不想提,我也没有理由安慰。”
那是他们之间的一道隔阂。
是七年间他唯一不了解,也插不了手的一件事。
也是他心中一道疤,至今未愈。
到了晚间,小丫鬟才回来,带给了她颜老爷与颜夫人的消息。
“小姐,今日康平侯府家的没有上门,老爷与夫人让小姐不必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他侯府多有权势,结两家之好也是你情我愿的事。万事有老爷与夫人在,小姐且安心。”
这话一听就是她爹的语气,当年在牢狱中,他也是万事无忧的模样。
颜若宁鼻头酸了酸。
这一晚,她睡得沉沉浮浮,不甚安慰,梦中皆是血泪,唯到最后,见到天边一霁光。
早起时,她看到放在书桌台上的小木偶猫,心头微微软了软。
是,没什么可怕的,这一世父母都安好,她也没有去京都。拿了退婚书,她与京都便再无半分联系了。
“一会儿回来将你送给笨蛋阿霁去!”她刮了刮小木偶猫的鼻子。
出门时,阿霁已经等在了门外。
依旧一袭白衣,冷冷清清接过丫鬟递过去的食盒,并不多言。她恍然想起前段时日,他守在门口时,面冷心冷,全是抗拒。
如今……仿若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唇边偶尔浮现的一抹笑。
比如看向她时眸中不再寒雪。
比如……
比如她早已不是那个乱花钱的十七岁少女,阿霁却竟然卖字画赚钱!还去临仙楼乱花钱!
阿霁怎么能卖字画!
难道是被曾经的她带坏爱慕虚荣了吗?
从前总是阿霁管教她,阿霁做错事时,她当然也要好好管教!
“文人名声才是最珍贵的珍宝。你若穷困去卖字画就罢了,可日常花销你也够用,何必要卖字画追求奢靡生活。比如那临仙楼。顶楼你知道多贵吗?那一日就花了十金!我买那个宅子也才二十金!那样的地方,也不是非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