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安不该因为他掺和进来的,严彭再睡不着,索性起身掌灯提笔,如果不是现状逼迫,或许还能做个忠臣,让他当个明君。
向来督战犒军是文武两员一起,严彭占了文,那么方晏清那边自然挣命地挑了个武。
先前严彭在常安那了解过其人,大名翁洪,上过战场,有些胆略。只是如今是在京里禁军当个闲差,据说是因为贻误战机本该军法处置了,但方晏清力保,没让他人头落地。
因为其人,呃这个……长相威武雄壮,声如洪钟,所以人称翁大钟。
这位翁大钟对严彭倒是友好,一路上也并未有诘难或是挤兑,要不是知道他是方晏清那边的人,严彭几乎要把他拉拢过来了。
行至宛县时,严彭提出要暂且停半天。他如今不说了算,事事得听这钟兄的。
他们之前赶路快,此时已经省出了快一天的路程,停半天倒不是甚无理取闹,翁洪便爽快地应下了。
时间只有半天,严彭见他点头,几乎没做犹豫,纵马便进了宛县,连道谢都忘了。
他小妹的事已经拖了太久,他实在放心不下。
按理说,不提前打招呼就上门有些失礼,但严彭顾不上这许多了,沿街买了几样小零碎便直奔莫家。
严彭他妹妹严昕嫁的是宛县里的药房家,这里并不是甚大门大户,但好在此处稍偏僻,十里八乡的都依着这药房看病抓药,生意倒还算不错。
药房主人姓莫,严昕嫁的是目下的掌柜的莫行义。具体情况如何严彭不晓得,他只记得,当时妹妹嫁人时他在湖州,连妹夫长甚样子都不晓得。
好在乌晟走得开,他去看了一眼,说是不错。
可这刚几年,为何小妹就把那封信递到自己这里了?那不错的莫行义就是这么对自己妹妹的?
莫家与药房住得不远,严彭路过药房时特意打听了一下,然而这不问不晓得,问出来的事确实让他震骇。
“掌柜的去年就走啦,也真是,那么憨厚的人,偏偏大灾降到他头上!”药房伙计长吁短叹,还抹了把眼泪,“去年北原打仗,征些郎中到北寒关那边去,谁晓得……这一去……”
严彭勉强平复了气息:“那他家里……”
“抚恤一分不少,我们掌柜的家也不好多说甚,何况连药房都是夫人的,没甚活不下去的,索性他们呐,也没再管过。”
严彭沉思片刻,抬腿便走。
那宅子不临街,而且大小合适,若是一家三口四口,也不失温馨幸福。可严彭此时站在门口,心里却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寒。
然而末了,他只是轻轻地叩门,并且让自己的笑看起来尽量温和一些。
隔着院墙,严彭听见了里面的声音:“阿婷回屋去,娘去开门……谁啊?”
严昕与之前相比没有甚变化,只是个头抽条了,长成了个能担起一个家的妇人。
她的五官与严彭十分相似,不熟悉的人可能都分辨不出来,然而她更加秀气一些,比她那整日只会到处跑的兄长多了些柔和。
严昕是愣了片刻才认出来对面的人是谁,一下克制不住,顿时红了眼眶:“哥,你如何才来啊——”
严彭不敢再看她,连忙走进了院子,带上了大门:“走,进来说……我此来是路上暂歇,要到北原去,留不了几个时辰……”
莫婷看上去有些怕生,见一个陌生人,怯生生地躲在屋里,又悄悄打开窗户偷看着。
“阿婷来,”严昕摸了把眼泪,“别怕,这个是你舅舅,娘跟你说过的。”
莫婷眨眨眼,嘟囔着叫了人。严彭把她抱起来,她也没挣,只是有些紧张。
“娘,舅舅和爹一样么?”莫婷缩在严彭怀里,小声问,“爹何时回来啊?”
严昕哑口无言,眼眶又红了。
严彭把莫婷放下:“阿婷,舅舅和爹不一样。不过呢,舅舅晓得,你爹还在来路上呢,阿婷别心急,去睡一觉,慢慢等着你爹回来,好不好?”
莫婷毕竟年纪小,严彭稍微糊弄两句就能稳住她的心,果真乖乖地回屋了。
严昕一时有些害怕地看着严彭:“哥,你,你都晓得了?”
严彭的笑容褪得无影无踪,脸色阴沉得不像样,然而他最后只是轻叹一声:“唉……阿昕,这么大的事,你如何不早叫我晓得?”
“行义还有药房,我若与哥说了,哥定会叫我改嫁……可行义的生意如何落到外人手里,那些父老乡亲还等着行义开药呢,我……”
严彭一抬手:“莫家的药房如何落到别人手里,最后不还是他们家的财产么?”
严昕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哥,他们家里早就不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