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时,外面不也是纯白一片,甚都瞧不清晰么?
良久,方俞安总算有了点动静,不过并没有醒来,而是好像陷在一场梦里。
这场梦像是个甩不掉的诅咒,死缠烂打地,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拜访搅和他一次。也不知道是他问心有愧,还是死者真的怨恨至极。
等他满头冷汗地醒来时,连眼神都是涣散的,看了半天才认出眼前的吉祥。他搓了搓吉祥的小脑袋:“有人来过么?”
“长安哥哥来过,拿走了一些湖州的文书和卷宗。”
方俞安站起来,大雨的潮湿与腥气总算驱散了梦里陈腐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又坐在桌案前拿起了笔。
大雨稍稍停歇时,外面又来了一个人。
方俞安去湖州的这些天,管账的徐伯可把吉祥教会了,王府里的这些事务,除了管账,别的都能得心应手。
此时,吉祥给来者撑着伞,把人带进了书房。
来的是齐家的人,不过看起来和方俞安不甚相熟,可能只是因为齐贵妃才认识。双方客气了两句,来者便把怀里的信拿给了他。
“这是大公子稍回来的家信,此封明说要送到王爷这里,”来者道,“请王爷收好。大公子平日是不用私印封信口的,可这一封不一样。”
对方没再多说,不等外面放晴便匆匆离开了。
方俞安认识他,他管齐汝钧叫大公子,其实只是习惯罢了,他是齐汝钧先前的得力副将。
定远侯齐伯渊受先帝册封,至今已经成了京里不容小觑的力量。其膝下三个孩子,齐贵妃排行第二,长子和三子皆在行伍中有所作为。
而如今守在北原军中的,是齐伯渊三子的嫡长子齐汝钧。其人不他祖父一样顽固,在官场上吃得开,加上齐贵妃这一层关系,和方俞安联系很紧。
不过自从去了北原军中,为了避嫌,他来信便少了。此次却加了私心特意送过来,如此之重要,想来是有大事。
方俞安拆开信封,里面只有几页纸,里面更是话语寥寥,内容完全是家长里短。
信里确是齐汝钧的字迹,那么更深的内容,应该是藏在其中了。方俞安又仔细读了一次,发现他很刻意地问北客来的生意如何。
怎么,难道胡人又有了甚动作?
既然传信如此隐蔽,那么就不是小事。方俞安猛然想起,去湖州之前,邹季峰和他说过的几桩胡人闹事的案子。
唉,看来这北客来的生意好得很啊。
齐汝钧其人滑头,在战场上对敌确实能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能出奇制胜。可对己也是这样滑不溜手……方俞安摇摇头,看来是觉得自己不靠谱,要留个退路了。
晚间时,天才慢慢转晴。这场大雨后,京都被彻头彻尾地洗了一遭,深呼吸几次,连神智都清醒了不少。
这场雨有些大,不少花瓣都被打落了,在阶前铺了一条五颜六色的小径,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方俞安没怎么读过诗词歌赋,也没空去怜惜落红,可如今在夕阳晚照之下,却莫名地升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像是一场难得的好梦被窗外的风声吵醒,而醒来时,梦中的温暖与柔情尽数褪去,只有凉如水的夜色,再无其他。
“王爷王爷,有人把这个送来了!”吉祥颠颠儿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个大红的信笺。
方俞安把视线从那一地落花上挪开,接过了信笺,这才发现好像是一张请帖。
吉祥探头探脑:“王爷,这是甚啊?看着怪喜庆的。”
“一张请帖,”方俞安拆开,“真是奇了,竟然还有人要请我?哦,是高瑞的。”
一听到这名字,吉祥像是害怕似的,往后缩了缩。
“今天甚日子?”
“八月初九。”
原来如此,方俞安收起那做工考究的请帖,是高瑞的寿辰要到了。不过他记得,去年此时,高瑞五十五寿辰,那么大的排场也没想着叫自己,怎么今年倒想起来了。
“既然是高首辅做请,那我也不能驳了人家面子,”方俞安一笑,“可惜啊吉祥,高首辅家里的菜一定非常好吃,你去不了可惜了。”
吉祥拼命摇头:“我可害怕他们家!”
“我也害怕啊,”方俞安往屋里走,“谁知道这是贺喜宴还是鸿门宴。吉祥,要是我回不来了,你可就得当家了。”
吉祥瞪着大眼睛,十分恐惧与迷茫:“不,不会的,王爷怎么会回不来呢!呸呸呸!王爷不许说不吉利的!”
方俞安大笑,揉揉他的头:“你还真能当家么,这么大了字还认不全呢!”
吉祥嘟着嘴:“王爷尽会戏耍我……”
第二天方俞安才晓得,高瑞这次似乎下了血本一样,不止是他,几乎在京的大小官员皇亲贵胄人手一份请帖。不过他反倒稍稍放心,这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埋伏几百弓箭手乱杀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