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以前,木儿的神色终于变了变:“……给大户人家当舞伎,后来他们衰落了,就到了这。”
“贱籍像是一块疤,烙上容易,等到想剜出去……可是难上加难。”严彭晃着手中的茶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木儿。他不说笑的时候,那张平日里温和的面皮像是从未存在一样,全都覆上了冰碴,“你到这时十四岁,总不该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常安和他在屋里,而方俞安就倚在门框上,反正黑灯瞎火的,不会有御史专程来弹劾他行止不端。
他一时有些新奇,这些事情,严彭都是如何知道的呢?
木儿的脸色冷下来:“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没有的话,小女子可要送客了!”
严彭一笑,拿起了一边还在源源不断冒白烟的香炉:“其一,这是什么香?”
“何新辞火力旺,这是壮阳的。”
常安一挑眉,又看了一眼严彭:“那……他这破东西,不太好用啊。”
“其二,请你暂且离开,我要把这间屋子彻彻底底地搜一遍。”
木儿一皱眉:“大人可真不讲道理,这屋子岂是说搜就搜的?!”
严彭一摊手:“难道你是什么大家闺秀么?”
木儿看上去想活吃了他。
搜东西这种事,还是锦衣卫来比较合适,只是他们也不知道该找点什么,只好仔仔细细地摸索着每个角落,生怕漏下什么可疑的。
结果还真查出了一些东西。
挪开梳妆台后,锦衣卫找到了一个被揉皱了的纸包,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但总不可能是盐巴。
“拿回去验,看看和徐焕那儿验出来的是不是一个。”常安吩咐道,“那个什么……木儿?对,把她带回镇抚司,案子结了,回家!”
“不能结,”严彭打断他,“不能凭这么一个小东西就定罪。还有蕙娘,她只说自己杀了人,别的还没……”
“问不出来的交到镇抚司,”常安道,“这种活你就别掺和了,还耽误正事。你也赶紧回去,明日午时之前,我要看见京兆府的结案文书……别推脱,我知道你肯定能写完。”
严彭眨眨眼,随后恢复了一贯的浅笑:“好,但是这两个人证我都没审出什么结果,总不能让在下在文书上写,‘此乃某之臆测’,这可是要上达天听的。而且,就算是常镇抚,也不能随意拆开京兆府的密封吧?”
虽然镇抚司有皇帝为靠山,但无缘无故地把别的衙门的折子里外检查确实大忌。因为这会让皇上以为,为自己干活的这群人手痒了,要顺道帮他把朝政理了,那明天镇抚司就得被当到商行卖了,里头的人回家扛锄头就结了。
虽然,如果常安想控制他写什么很简单,但他突然回想起在湖州被气哭了的小兄弟,越看严彭这笑越有鬼。无奈,只好摆摆手:“您不嫌弃镇抚司血气重就跟着!”
不嫌弃镇抚司血气重的,不止严彭一个人。
“好王爷,半夜三更的你不回去睡觉……哈欠——跟这儿来做甚?!”常安抻了个懒腰,“怎么的,怕你这新看上的出事?”
方俞安面无表情地扒拉开常安妄图勾肩搭背的手:“我只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一个连山匪都能招安下来的人……哼,有点意思。”
常安毫不留情:“从今年入夏我和你提起严玉声起,你已经说过不下三百次有点意思了大王爷。唉,我也是不明白了,怎么你看中的人都这么……”
方俞安偏头看他,镇抚司刑室的烛火不太明亮,这让他看上去像个索命来的鬼:“你觉得,符合士人与官场眼光的人,都去哪了?有方晏清在那,我能找到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的”常安:“……”
“也罢,既然方晏清连我稍稍整饬一点都容不下,我也干脆……让他好好出出血。”方俞安像是笑了,可声音却是冷的,“长安,去看看他。别太过了,以后可是要并肩作战的。”
镇抚司的囚室内,木儿缩在里面,严彭靠在门口,对峙意味愈发明显。
“我早与老鸨问好你了,有些事你是瞒不住的。”严彭低声道,“你打进了歌月楼那天起就与蕙娘不甚交好,可前一个月,你一下就和她亲如姐妹了。是看重她有妹妹这个软肋,好以此要挟,让她顶罪么?”
“我没做过亏心事,自然也用不着谁来顶罪。”木儿道,“他们把我抓来,过不了几天就会把我原样放出去!”
严彭揉了揉太阳穴,姿势更放松了一些:“那如果……我现在去告诉蕙娘,说我已经找到她妹妹了……”
木儿猛地抬起头。
“你把住她的软肋,就该想过有被反噬的一天。”严彭道,“蕙娘一旦托盘而出,守在何家门口的锦衣卫就会立刻把何新辞拿住,自此……呵呵呵……自此,两部里的钉子倒台,那位迈出一大步而你,是这场博弈最关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