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在场的都能听懂,这是明着指方晏淮心怀不轨了。莫哲满头大汗,支吾片刻,没敢走也没敢接着问。毕竟仔细追究起来,他也算是同伙。
在沉郁的气氛中,方俞安没事人似的先破了冰:“臣恭祝陛下,福寿绵绵,千秋万岁。”
方效承一愣,没想好该如何接下去。他还没从刺客的惊吓中回过神,紧接着又大白天见鬼,脑子不怎么灵光,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同喜同喜”比较合适。于是他故作深沉地一点头,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陛下地寿宴上竟然也有刺客,确是臣等失察。”方俞安说到了正事,“不过既然能把刺客塞到陛下身边,还惊动了齐贵妃,这般冒险,想来也不会留下太多破绽。陛下,不如今日到此为止,来日继续调查,总会水落石出。”
方效承脸色不太好,但这台阶确实舒服,于是勉强点了头,算是同意。
不过他也暗自感慨,到底是长大了。虽然模样和自己八分像,可这性子却不晓得是随了谁,与自己简直天差地别。就算方效承平日里对治国理政不太上心,但好在他还留着些理智,晓得把江山交到谁手上稳妥。
不过他原是想着,若方晏清继位,有高瑞辅佐,倒也出不了甚大乱子。
可惜了,被寄予厚望的二位心思压根不在大周。
“诸位以为呢?”
方俞安如此问,然而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方晏淮。对方似乎并不习惯这般打量,神色慌张,一句像样的话也没憋出来。
不过方俞安懒得逼他,点到为止,开始着手收拾残局。
相比之下,押送逆王的队伍就显得平静多了。
“小丫头片子!老子叫你几次了!”钟山终于忍无可忍地扬起鞭子,然而只是在钟雨眠的耳边一闪而过,“聋啦?!”
钟雨眠一吓,总算回过神来:”啊……爹,你叫我了?”
钟山:“……嘶,那小子只是先进京半天,就能给你想做这般!”
钟雨眠的心思不在眼前,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爹说了甚,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接下去。
“你爹我若不做这个恶人棒打鸳鸯,依着你的性子,是不是明日就能跟着那小子跑了?”钟山没好气地问,“傻丫头片子,你以为现在看着他好,以后他就能一直对你好?万一那孙子让你受了委屈,你连个后悔的去处都没有!再者,跟着锦衣卫里出来的人能过上甚好日子,这些你都没想过?”
钟雨眠红着眼眶,一句话也不说。钟山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说服她了,于是语气放柔和了些:“丫头啊,你这次听爹的,让爹和你阿爷给你找个好归处,我们也能放心。”
“凭甚啊……”钟雨眠倔强地一扭头,“阿娘不也是和你一起上战场的么?凭甚就我不行!我不愿意过安稳日子,就算死,我也愿意死在西北,死在花海!”
“放屁!”钟山呵斥了她一句,“你能和你阿娘一样吗?再如何说,你阿爷还是商原侯,你爹我还没死呢,何人敢置喙你阿娘!但是丫头,你不一样,我们都陪不了你多少日子……咱们家里但凡有个小子能袭爵能护着你,你爱嫁谁嫁谁,娶回来一个都行,两个三个都行,我半句话不会多说!”
钟雨眠抽抽鼻子:“那为何,为何不干脆叫我袭爵?”
钟山好悬从马背上栽下来。
“不愧是我钟山的孩子啊!”钟山苦笑一声,“丫头,你晓不晓得,我之前和你阿爷说这话的时候,他如何说我的?”
钟雨眠一愣,她没想到她爹竟然和她有过一样的想法。
“你以为朝廷的爵位都是好玩的?想去就去,在那待着就能平安无事地过一辈子?”钟山看着远处的京城,古老的城墙不晓得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与兴亡盛衰,早就灰败不堪了,然而依然矗立在那,“听说你在京里也见过党争,你看那些个人,哪个省心了?这些都是男人的事,你个丫头……”
“为何都是男人的事?”钟雨眠一下打断他,“爹,你不让我试试,如何就晓得我不行,我担不起这个担子?连阿娘都能上战场,我为何不可袭爵?”
钟山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没说出话来。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丫头,你,你适才的话……可都是真心的?”
钟雨眠理所应当地一点头:“女子不比男人缺胳膊少腿,凭甚不能和男子一般?”
直到京城大门近在眼前,钟山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若果真如此……丫头,你若真不怕难,咱大周第一位……不,怕是青史上第一位女爵,便是我钟山的孩子啊……”
不过钟雨眠却无太大反应:“我想袭爵,也不过是想不必借着爹和阿爷的名号,堂堂正正地庇佑一方百姓,百年后……能有名有姓地跟他一起上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