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方俞安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点屁事去烦老师,但严彭还是不得不撂下笔:“殿下,您贵庚啊,幼不幼稚。”
“不喝我可喂你了。”
严彭起初没当回事,直到方俞安拧过他的下巴他才觉得大事不妙。然而那极苦的药已经顺着对方温柔的唇齿度了过来,他没忍住咽下去一口,顿时苦得浑身通透。
“喝不喝……你想做甚?殴打皇子?诶哟……辱骂皇亲国戚也不行……奸商啊,你有钱没权,做事前掂量掂量。”
严彭磨了磨后槽牙,看上去想一口给他咬死。
“别如此瞧我,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能怪谁……”
本来很正常的一句话,结果到了这祖宗嘴里立刻就变了味。严彭的脸色由白转红,又来回变了变,最后忍无可忍地一句“滚”打发了这位皇亲国戚。
调笑归调笑,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这样的日子都是按时辰过的。毕竟指不上哪一刻,虚假的静好就会破碎。
六月初七,京城迎来了自北原而来的第一封急报。这次齐汝钧不摆谱了,恨不能直接把皇上本人拉过去看看,百姓和将士过得都是甚日子。
与此同时,南涯告急。八百年不出没一次的五峰教忽然冒头,四处流寇纷纷追随,川蜀之地尤甚。
海上虽然暂时风平浪静,但浙江路和军巡抚最近总能接到些海贼劫掠村庄的案子。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真正的祸患在北原。如果把胡人压下去了,那么疥癣之患便不足挂齿。
太平盛世的幕布终于被下面的妖魔鬼怪撕烂了一角,露出了真正的千疮百孔的大周。
就是这么个节骨眼上,方效承赖床上不起了。
也不能这么讲,毕竟太医们每次诊完脉都神色凝重,神神秘秘地与方晏清和吕炳德讲着甚,好像商量出殡事宜似的。
“现在吕炳德自顾不暇,没功夫管内阁,想办法把此法令准了,赶紧备战罢!”郑必先这些个月肉眼可见地瘦下去,连官服都撑不起来了,“北原最为要紧,先顾北原!”
“爹早就派人去了,可没多少粮饷,”钟雨眠这些日子总显得有些焦虑,“要不我……”
“你凑甚热闹。”常安趁其不备抓了一把她乱糟糟的头发,“听话,若是北原挺不住,你还真打算京里只靠禁军吗?”
此言别有深意,然而钟雨眠却有些懵:“那,那还靠甚……”
没人回答。脑子灵便的自然想明白,到时明白着死,想不明白的,死也死不明白。
“我是起家底了,这次过去若是再混不到个一官半职,可真得到殿下这混吃等了。”严彭笑笑,“殿下收留我罢?”
“高瑞不日便能被押回京,总算是先解决了这棘手的。”戚逢轻叹一声,“这之后如何做,难道还在这大敌当前的审他么?”
常安摆摆手:“我猜高瑞得横着进来。”
戚逢打了个寒颤:“什,什么?”
“以方晏清翻脸不认人的性子,不在松江就找人灭了高瑞,那是人手不够。”常安道,“不然付正越甚都审不出来,光是一个调度官兵就够他上路给阁老陪葬了。”
然而戚逢不由自主地瞟了瞟严彭,也不晓得是真的人手不够,还是……有人防备得太好。
“对了,南涯的五峰教是怎么回事?”方俞安问,“我为何从来没听过这些人?”
“他们来头很大,只是已经沉寂不少年了。”严彭解释道,“前朝崩溃后,五峰教盘踞川蜀,十万大山甚至到了南涯,后来太祖皇帝定都改元后派兵清缴……折了齐禄老将军。不过也算打得他们退居南涯,本以为他们早就销声匿迹了……”
方俞安点点头,他只晓得齐汝钧家好像是出过甚开国之将,只是去得有些不光彩,所以不经常提起。
原来是这么个不光彩法,怪不得都不愿提。
“这下好了,谁晓得这鬼东西能忽然冒出来!他们可不好对付!”钟雨眠叹了口气,“在西北的时候阿爷抓过五峰教的人,一个个疯疯癫癫的,不像正常人。”
方俞安点点头,随后沉默下去,像是在思索别的事。
“得,咱各司其职罢。”常安勉强一笑,“这胡人还没打进来呢,情况不算最糟……对了玉声,我在宫里得了些消息,想不想知道?”
虽然这些个人都是时常出入宫禁的,但常安那里的消息毕竟准确一些,于是都抻着脖子等他讲。
“别卖关子了,我又不是猜不到。”严彭连眼神都不分给他一个,一直盯着舆图,“快说,说完好叫这些个都去各司其职。”
常安冷笑:“你肯定猜不到,不日陛下便要下旨,给你官复原职,还要官升一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