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也是一张苦瓜脸:“大帅,燕云又要活不下去了,咱们这边若是接着打……”
齐汝钧青筋乱跳:“不打?不打明天……用不上明天,今晚上北寒关就到胡人手里!也不晓得这些胡人发甚癫,没完没了!”
“大帅,京里没风声吗?”
“有啊,但没甚用处。”齐汝钧把怀里的信扔给副将,“你自己看,放不出有用的屁,我就给你扔过去喂胡人!”
副将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展开了信。
“诶哟大帅,你糊涂了!”副将一拍脑门,“五殿下这意思是高瑞已经通敌!你看,这是藏尾啊大帅!”
齐汝钧一把抢过信,脸色越来越难看。
内阁首辅通敌,这不是……把甲胄都卸了,叫胡人拿着大刀往身上坎么!怪不得觉得这些胡人最近变聪明了,原来是内里有了蛀虫!
“叫几个将军都来,不要让别人晓得,快点!”
这一夜的北寒关十分安静,连烽燧都少了。
然而一支队伍却悄悄摸下了城墙,落到了胡人的土地上。
北原军军营之中一片寂静,一点火光也没有,只有时隐时现的巡夜的亮光,不一会就被囫囵个地吞入黑夜,再看不见了。
和之前无甚两样,让人以为里面的将军亦是。
齐汝钧没点火,只是摸着黑找到了他家里一直让他带着的神龛,规规矩矩地摆好。
难得这位将军拜一次天地祖宗,却是连点蜡烛都舍不得点。
齐家虽然是近些年才有了军功,封了爵位,但家学却是很长远的,是开国名将齐禄的后人。
似乎也只有借着祖荫,齐汝钧这般年纪的人才能站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二十七岁,多少人还在名利场上煎熬着。
齐汝钧似乎对祖宗也无甚敬畏之心,只是随意抹了一把神龛上的灰,又走过场似的摆了些贡品。最后还因为实在找不到香烛,点了三根被查出劣质的火折子插在了香炉里。
北原军中历来会抽调军械查验,劣质的还会被追责,这是老传统了。前些日子齐汝钧便查了两箱火折子出来,没想到竟然被供到了祖宗面前。
不愧是劣质物事,刚点燃就把他呛得直咳嗽。
“列祖列宗,汝钧真没香烛了,列位便凑合罢,待来日凯旋回京汝钧再补上。”
神龛无言静立在黑暗之中,面前只有三根冒青烟的火折子,幽幽地散发着刺鼻的烟。
“这一仗下来,怕是要与德利厥部撕破脸的,可汝钧也不清楚到底是对是错。”齐汝钧随意地坐在地上,抓起一个贡果一口啃了下去,“不过列位放心,若是汝钧打输了,那也断不会丢齐家的脸面。”
“可德利厥部实在欺人太甚,汝钧再不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恐怕来日北寒关还会易手。”
“可我总觉得那些德利厥没安好心,像是在绸缪着甚大阴谋……现在没有夜不收的消息,斥候进不去,像无头苍蝇似的!”
火折子虽然呛人,但却很耐烧,齐汝钧都有些昏昏欲睡了,那几根火折子还剩一小半。
半夜,副将忽然闯进来,与北原终年的凉意不同,这一下齐汝钧觉出了热浪。
“大帅,大帅!”副将像个大马猴似的,“得手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无论如何是件喜事,齐汝钧一下站起来:“战况如何?”
“如大帅所料,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齐汝钧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始终静默的神龛,此刻依然无言,好像无甚变化。
其实他不信这些,战场上得太多,他早就看明白,人死了就是死了,魂魄或许是有的,但从来没有人见过。
命只有一条,人死了就甚都没了。
可他还是挠挠头,把啃了一大半的贡果又放了回去。
“这次之后,怕是会把胡人挑急了,”副将一边颠颠地跟着他一边叨咕,“若是他们真的大举进攻,现在胡人的骑兵可是占优势的啊大帅……”
齐汝钧一笑:“怕的是他们不来。再者,我北原军的骑兵何时差过?”
副将敷衍着点头:“晓得大帅是天下第一了!可是……”
“放心。”齐汝钧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甚多的也没说,便匆匆离开了。
折子应该到了京里罢,齐汝钧看着北原渐渐亮起来的天,金光镀上了古老的关隘,宛如千年前修筑的黄金台。
可惜京里的陛下没有这个闲情逸致读诗,也没真的修筑一座黄金台来延请天下名士。
齐汝钧轻叹一声,拽过副将:“我记得你讲,你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
副将挠挠头:“只有一个表侄子,关系不近,人家自己一家过得滋润……大帅,你如何想起问此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