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如何如此阴?”秦老板抬头看着天空,只见一大股灰黑色的烟翻涌着飘了上来,“是何处走水了?”
孙兆兴胡乱答应着,他现在心里只想着自己那一批从胡人那里倒卖过来的摄魂草。
“诶哟,这火也太大了,您瞧。”秦老板干笑两声,“看起来,像是哪出仓库着了。”
孙兆兴脚步一顿,而后猛然抬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好!”
“别烧着周围的宅子,其余的便都扔在此处罢。”严彭的声音有些飘忽,隔着马车锦衣卫听得不甚清楚,“扔过便走,不消你们来赔。”
“您放心,我们定能办好!您先回。”
严彭没答话,他已经睡着了。
可能是血气熏的,严彭做了一个怪梦。
他在一片黑暗里走着,然而这黑暗似乎有甚看不见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压着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终于,他摸到了一个很柔软温热的东西,可却本能地不想靠近。
然而有谁一把给他拽了进去。
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铺天盖地地砸过来,毫不留情地裹住了他。像是在黑暗中伸出了无数的魔爪,一定要在他身上抓一块血肉下来。
严彭低头去看,脚下踩着的是无数看不出个数的尸首,还有未烂净的骨植,上面挂着残存的血肉,像是一面招魂幡。
那血肉似乎还有意识,一点一点地缠绕住他,慢慢地勒着,品味着人断气的整个过程。
“北寒关那里……埋了三万人……你为甚不去看看他们……”
“你只敢在暗处躲着……出来看看啊……看看你的父兄,看看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被人折磨死的……”
“你不敢看……”
血气骤然加重,严彭几乎要吐出来,然而血肉做得绳索似乎越收越紧。
“白治珩罪大恶极,今有十罪疏在此,仍负隅顽抗!特命禁军焚其宅院,清缴白家众余孽,以彰天下大道,清除奸佞!”
景平元年正月初一,京里着了一场大火,焚尽了白家三十年的太平。
大火之后,带来的并非是重生,而是烧焦的众多尸首,和殉葬的人……还有北原的一场大雪。
“既然我已是白家妇,岂有做婢之理!尔等不晓礼法,不配为朝廷效力!”
景平元年正月初二,白家几位女眷,有携子女投井者,有拔刀杀子后自刎者,有自缢于宗祠者,烈性之至,时人嗟讶。
“你想死?好啊,满足你。”
景平元年二月十一,白湘昇及其长子亡于北寒关。
再多一天,二月十二,就是白湘昇那没见过几面的,小儿子的生辰。
大厦轰然倒下,断壁残垣全砸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激起了万丈高的灰尘。
在挣脱不开的血肉中,严彭的意识一点点沉下去,他想……罢了。
死路走得太多,他连求生的欲望都没了。
他的命,早就该留在大火里,偷生了这些年……早就该还了。
然而他手上忽然一痛,像是硌着了什么。这一点疼痛一下将所有血气抽离,他豁然睁开眼睛,缓了片刻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摸了摸脖颈,疼是免不了的,好在血止住了,估计还能活一段时间。
刚才给他硌出噩梦的,是锦衣卫放在他身边的那把匕首,是他去岁到北原之前,方俞安塞给他的,说是驱邪保平安。
可惜,粘了不干净的血,再怎么也洗不掉了。
看来得亲自回去与他好好解释一下,严彭艰难地起身,将匕首宝贝兮兮地收好,那点笑意立刻荡然无存。
“烧了?”方效承一挑眉,“你给朕说清楚,甚叫做烧了?”
莫哲有些无奈地腹诽,烧了就是烧了呗,呼啦啦的大火直接让摄魂草全上天了!
“回陛下,似乎是存摄魂草之处走了水,扑救不及时……所以都给烧没了。”
方效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把火着得,倒是很善解人意……”
如果可以,莫哲是一点也不想当这个禁军指挥使。毕竟面对方效承的时候,他每次都是一后背的汗……可高官俸禄,谁不想要呢。
“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对不对?”方效承直勾勾地盯着莫哲,“毕竟这物事,不是甚灵丹妙药……先太后便薨在这上面。”
莫哲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敢接话。
“听说你们把俞安扣下了?”
莫哲扑通一声跪下:“臣不敢,只是在等陛下定夺!”
可方效承却又突然转移话题:“你说这火到底是如何着起来的呢?”
莫哲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方效承,就又听他问:“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的?”
“啊?”莫哲有些惊慌,“难道是幕后主使已经狗急跳墙,要销毁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