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彭像是没睡醒,又好像怕冷,迷迷糊糊地往方俞安身上靠:“对不住殿下,让你担心了……”
直到严彭又要迷糊过去了,他才听见方俞安的声音:“你还晓得我挂念你……你晓不晓得正月初四那天小长安告诉我,你被赵天明带去镇抚司的时候我在想甚。我当时恨不能直接手刃了他,整整三天,我甚至,甚至以为……”
“再也见不到我了?”严彭补上了他后半句话,轻笑一声,“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方俞安抓着他的胳膊:“你管这叫好好的。严玉声,你是真嫌我命长了是不是?”
“殿下……”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傻,”方俞安有些疲惫,可到底没有挪开,“玉声,我待你与他人不同,我那时是真的怕了。你真的……真的没怕过么?”
怕……严彭眼神一动,想起了听见赵天明说要找上方俞安的时候,那种心里咯噔一下的感觉,大抵就是怕罢。
“我初五晚上,做了场噩梦。”方俞安声音有些嘶哑,严彭明明白白地听着他的心音,好像随时能破膛而出一样,“我梦见你一身血污地站在我面前,我如何喊你也不应。我是硬生生地把自己喊醒的,当时……当时我想不顾一切直接冲进镇抚司看你一眼,可我晓得……”
可他分明晓得那不行,那个可怕的念头疯魔地缠着他,稍有不慎便倾巢而出,万劫不复。
“玉声,如果,如果你觉得你我一体,那能不能别再独自一人去涉险了……我怕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却发现你走丢了。”方俞安微微颤抖,虽然极力克制着,却还是被严彭感受到了。
严彭眼眶一酸,连忙眨眨眼:“我,我在镇抚司里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总想着初一那天早上没有与你好好道别,不晓得你要埋怨我到如何地步……至于别的事,是早就想好了的,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耽误。”
唯独这一颗依然在跳动的心,背离了主人淡漠而疏离的躯壳,疯狂地向温暖的怀抱里靠拢。
严彭觉得方俞安手上的劲收拢了一些,按住了他的伤口,他微微一挣,对方才如梦初醒似:“我弄疼你了?”
“……俞安,你还好罢?”
“你让我抱一会,我,我怕是梦,又该醒了。”
方俞安身上有股很淡的清香,像是深渊伸出来的触手,不由分说地让人溺毙在其中。
半晌,严彭听见方俞安原本强烈的心音慢慢地平静下来,听见了他开口:“我也不晓得为甚,想你快疯了……之前我不晓得该如何走前路,之后有你在,我也不必顾虑此事。玉声,便是你今日不应我,也别离开好么,我只自私这一次……”
“再过分一点,我想……像一家人一样,与子偕老。就算做不到在地连理枝,也无愧于这颗心了……”
严彭没说话,方俞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冒失,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捡回来吃了,只能硬等着他给自己那么个行刑的签子。
可是,可是自己这一辈子可能真的只够遇上一个严彭了。
他眼前一片模糊,又怕吵了严彭,没敢去擦。直到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东西出现,他才反应过来,是严彭举着他那还裹着纱布的爪子,试图来给他擦净。
“你别动,迟先生说了需得静养。”
“我不离开。”
方俞安一愣,随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俞安这里如此好,我还要到哪去呢,我不会离开的……这一辈子也留在你这里,好不好?”严彭不堪疼痛放下了手,“嘶……殿下啊,晓得臣要花钱买药,这是掉金豆给臣攒药费呢!”
方俞安破涕为笑:“那我可得好好办事,不然如何供得起你这位老饕。”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都二十加冠了,啧,全弄我身上了!”
方俞安扶着他躺下,又胆大包天地俯身去碰了碰他的嘴唇,这才想起迟先生嘱咐的换药。
严彭抿了抿嘴,那上面还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然而片刻就散了,不过他会永远记得。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后怕起来,自己这一条命丢在哪里无所谓,可现在……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他也是一个被别人好好看顾着的人了。
又歇了几天,迟畔才微微放下心来,总算是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乌晟,他一溜烟地蹿过来,哇啦哇啦说了一堆公事,不过都是些不甚紧要的,也都没逃过他们俩个的运转,还算顺利。
为了查赵天明,这几天戚逢忙得脚不沾地,然而还是一脸疲惫地过来看了一眼:“你倒讨个清闲了,这些天可给我忙坏了!”
严彭捏着鼻子灌下去最后一口苦得不似人喝的药,方俞安立刻把蜜饯塞进他嘴里,丝毫不顾及旁边的戚逢:“都跟你说了长痛不如短痛,非要分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