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明一言不发,看上去格外平静。
“禁军何在,把……咳咳咳……把这乱臣贼子给朕拿下!”方效承猛地一拍桌案,“戚逢接着给朕查,务必查出他在朝中还有哪些同党!再,再把……锦衣卫给朕封了!”
禁军指挥使莫哲本来在恭恭敬敬听命,结果这最后一条却让他吃了一惊:“陛下,锦衣卫乃太祖皇帝设下的拱卫京师之处,直接查封……”
“头都烂了,还指望四肢好吗!”方效承好像只剩下吼一种方式来讲话,“现在就给朕封了,其中犯人和案子一律移交刑部和大理寺。李仁,再去传信给常安,让他办完手头的事就回来,给朕整饬镇抚司和锦衣卫!”
莫哲一个头两个大,说是查封,那锦衣卫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总不能一股脑全扔进大牢罢?于是他求助似的看向戚逢,渴望得到一点提示。
戚逢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殷切的目光,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陛下,锦衣卫牵涉人员众多,臣就是查案也需得有个顺序,望陛下见谅。”
方效承大怒过后,剩下的只是疲惫:“随你处置了……莫哲,听戚逢的,速度快些!”
二人领旨便匆匆离开了,尤其是戚逢,莫哲生怕他脚底一滑直接劈叉。
大殿之内一下安静下来,连李仁都被支出去拟旨了,一时间,方效承与赵天明相顾无言。
殿上的禁军连大气都不敢出,手足无措地等着方效承开口。
“朕对卿,不可谓不倚重……”方效承抬头看着依然跪在那里的赵天明,“卿,何以辜负朕?”
赵天明没反应,但看不出他有多少愧疚。
良久,他才道:“臣拼着一口气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回头路,臣也曾侥幸,可惜……臣败了。”
方效承一时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
“臣这些年为陛下做事,未尝没想过将事情托盘而出。结果硬是拖到了现在,恕臣欺君。”赵天明笑了笑,“赵天明将军,早已死在北原,臣是白家军副将赵合原。”
方效承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惊讶,只是淡漠地点点头:“朕猜到了。”
见对方对此不感兴趣,赵天明索性不再绕弯子,单刀直入:“陛下,当年白家军死得不干净,不少人还活着。臣这些年为陛下清缴了一些,可杯水车薪……像臣一样改名换姓的不是没有,而且大有人在!陛下,您明鉴!”
他好像还有话没说完,方效承便挥挥手,示意禁军把他押下去。
方效承沉默了很久,忽然有些自嘲地笑起来。他还真把自己活成个孤家寡人了。血肉之亲靠不住,挚爱也是有限的爱,就连被委以重任的朝臣都通敌叛国了。
列祖列宗啊,你们晓得出了朕这么一位不肖子孙吗?
方效承忽然没来由地想见一见白治珩,如果老师在这,那么所有迷雾都不值一提,前路也不至于艰难跋涉。
老师看到如今情景又会作何感想呢?清缴白家的将领通敌,多大的乌龙与笑话。
方效承在这里伤春悲秋,可锦衣卫那边却是鸡飞狗跳。
不过莫哲这人胆子小,听说皇上要他带着个文官去查封锦衣卫,想也不想就带了一堆人,那架势不是去查封,倒像是去推平镇抚司大门一样。
路上戚逢看见了一直远远跟着的方俞安,顿时更加心急了,连和人说话都硬气了几分。虽然锦衣卫嚣张跋扈惯了,可这么大阵仗的禁军,上一次见还是在景平五年,皇上巡游秋猎的时候。
锦衣卫顿时乱作一团,莫哲终于失去耐心,下令“该怎么抄家就怎么抄”,端了这盘踞一方的祸害。
锦衣卫的地牢建得如同迷宫,连戚逢这种常年行走各种牢狱的人也有些找不着北。最后方俞安直接提着刀,架在另一位镇抚的脖子上,这才走明白了这阴暗的甬道。
“之前赵天明查出来的那个商人已经被禁军带回去了,我,我不晓得你们还要找哪一个啊?”镇抚哭丧着脸。
“严彭严玉声,”方俞安几乎是把声音含在喉咙里,十分含混不清,“我手上的刀没有轻重,我劝你利落些。”
戚逢在一旁帮腔:“赵天明这会已经进了我刑部狱了,陛下亲自下旨抓的,你也想进去和他做伴吗?”
镇抚好汉不吃眼前亏,眼神滴溜一转,立刻识相地带着他们走了过去。
饶是做了许多铺垫与准备,但在看见严彭的那一刻,方俞安还是觉得自己心上一紧,险些没喘上一口气。
戚逢也震惊了:“你,你们……你们给他用了多少刑!真不怕他熬不住死在这?!”
问完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锦衣卫让人求死不得的法子多了,怎么能让人轻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