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的人还没回来,京里倒是先热闹起来了。
初七一大早,赵天明还没来得及补觉呢,就被李仁叫进宫去了。一进殿门,便见方效承拉着张臭脸,明显是压抑着怒气。
赵天明飞速回想着自己的纰漏,一边小心翼翼地行礼。
不过方效承似乎并没有打算冲他大吼大叫,只是生硬地让他平身,让李仁把折子递给他。
赵天明不安地接过,不过内容却和他担心得不一样,是燕云……等等?
“原来赈灾一次,你还真的学到些乖。”方效承觑着他的反应,“这次不搞大张旗鼓地搜了,改做暗处刮骨髓了。”
赵天明万年沉似古井水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不等方效承接着说,他立刻一撩衣摆下拜:“陛下明鉴!臣自去岁北原一事糊涂后再不敢放肆妄为,如何可能几个月内又一次贪赃枉法!”
方效承起身:“燕云的巡检御史都把折子捅到朕面前了,证据确凿,你还要在这假惺惺地骗朕吗?真是把朕话都当耳旁风了!”
他声音越来越高,最后一句甚至带着轻微的回音。
赵天明心思急转,他当然没到北原去搜刮民脂民膏,这点记性还是有的。那么会是谁?
他首先想到的是常安,但他是这几天刚去,而这折子起码准备了小一个月,肯定是地头蛇。
难道是齐汝钧?不过他一个北原军主帅,还能管得如此远么?还能办得这么细致?
“现在北原下大雪,朕派出去的巡检御史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方效承冷笑一声,“赵天明,这些年你果真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对谁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
赵天明连连叩头,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为什么不怀疑一下自己人呢?
“陛下,臣向天地祖宗起誓,此事绝非臣所为。若有半句虚言,叫臣不得好死!”
方效承愣了愣,想不到锦衣卫这太祖皇帝留下来的地方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竟然随随便便把祖宗天地拿来挂嘴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臣定能查出……”
方效承连忙摆手打断他的话:“打住,叫你去查,指不定又会牵连多少无辜之人。朕记得前些日子常安到北原去了,写信叫他查。”
赵天明微微抬头,方效承说的是写信,而不是下旨,说明并不想把事情闹大。看来就算是有人想暗算,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
“听人说,你这些日子在查白家余孽?”方效承示意他站起来,开始说旁的事。
“回陛下,臣只是调查些前些年的旧案罢了,目下无甚结果,不好复明。”
“没事没事,你与朕说说,进展如何?”
赵天明的神色有些为难:“这,陛下……”
“怎么?”方效承眯起眼,“现在朕已经不能听听,赵指挥使的锦衣卫,其中趣闻了?那朕可是少了不少乐子呢。”
他话还没说完,赵天明便又行了大礼:“陛下恕罪,臣不敢。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臣怕无凭无据的,到时候真有冤屈不好交代。”
方效承一挑眉,并没有让他站起来:“你要向谁交代啊?”
“……自然是陛下。”
“那便交代罢,从目下开始。”
赵天明不再推脱,稍微压低了声音:“臣近期在湖州查到,那个岭南帮还在活跃,而且里面有白家的嫡系子孙,不止一个。”
这其中每一个字都像一声炸雷,轰轰地在方效承耳边炸开,震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李仁近乎惊恐地看着他,因为他的脸色确实不算好。
半晌,方效承才缓缓开口:“是,是哪一个?”
赵天明想起高瑞的话,收敛了些敌意:“臣还没有查清,因为现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等臣找到了人,再来向陛下详禀。”
“好,好……”方效承像是一瞬间苍老下去十岁,甚至眼神都有片刻的迷离,“就算是他们家孙辈里最大的孩子,十四年前也才十九岁……这会正是好时候啊……”
如果是平平安安的,那也该妻子儿女俱全,刚刚有了些家的感觉。
赵天明感觉出了他语气中的软弱,虽然腹诽着妇人之仁,可还是恭敬行礼道:“臣晓得。”
方效承点点头,刚想叫他退下,然而赵天明却继续道:“如果其人确实安稳度日,以陛下的仁厚之心是不会再追究的。可如果反之呢?”
方效承的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良久,他轻叹一声:“卿看着办罢,左右都是些反贼了,自有律法裁决。”
高瑞说得一点不错,时间太久了,最初对白治珩的忌惮已经慢慢褪去,只剩下怀旧的心思。只有当那些旧人揭竿而起,要一枪挑死他的时候,恐怕才会想起来当时下旨彻查白治珩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