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家里家风淳厚,哪里有长不大的孩子。”
两人沉默片刻,太后开口道:“这样的天,我倒想起了些皇上没登基时的旧事……昏聩了,记不清到底是何年的除夕。”
方效承静默不语,听着她说。
“你的那位老师,姓白的那位。”太后面不改色地提起这禁忌似的人,“就是一个大阴天,冒着天谴大不韪到宫里找我……求我。”
方效承似乎清楚了是什么事,但这么多年太后从未和他透露过,于是更加认真。
太后轻轻一笑:“说起来,他还是为了皇上来求我,去保一个人。”
“是个典藏司的女官,唤作郑福如。我派人仔细探查了才晓得,她竟然敢带着个孩子。可怜那孩子竟投胎进了皇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后来我使了些手段,让她和小孩都平安出了宫门,就再无音讯了。”
然后,王府只是买了一个婢女,无甚稀奇的。而白家只是多了个从老家来的孩子,给白阁老他孙子做个玩伴。
“你晓得你那位老师,为何执意要留那孩子一条命么?”
方效承垂下眼,可能是因为对面这人是自己的母亲,再次提起这些不光彩的事,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恼怒,而是真的静下来仔细思考了片刻。
实话实说,如果方效承是白治珩,那么他一定在证实这孩子存在的那一刻,就派人弄死。毕竟这种事越干净越好,免得留下甚要命的把柄。
可白治珩作为臣子,他想的是,那是方效承的孩子,仅此而已。
所以他利用自己的势力奔走,求到了太后这里,冒险收留了那可怜的孩子。
他将这些与太后说了,她没点头也没摇头,继续道:“其实,他并非没有私心。”
当时白家虽然还有架子撑着,但已然危机四伏,白治珩不可能看不见。方效承心下了然,他这是在给自己的后代们铺路。
可惜了,方效承没给他这个机会。景平元年正月初一,那一晚的大火几乎要把整个京城的雪都烧化,白治珩那一家子都成灰了。
想不到,阴差阳错地,竟然是成全了方俞安的进阶之路。想必是白家的精英都葬身火海,剩下的只晓得旧主一句话,却不知其中深意。
也算是白治珩最后一次替他办事了……
也不知白治珩见到了会作何感想。
殿外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宁静,紧接着李衡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悲戚:“万岁爷,太后,李仁公公来了,有要事相禀。”
“叫他进来。”
李仁可能走了不少路,鼻尖冻得通红:“万岁爷,高家传讣告了,首辅大人老母……去了。”
方效承一惊:“什么?怎么,怎么会如此突然!”
“老奴按万岁爷的话,去高家送些物事,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见门口举哀。这是他们家里人叫老奴给宫里的讣告,请万岁爷过目。”
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想不到转瞬人就没了。方效承接过讣告,应该是仓促间写的,只是给宫里个信,没来得及润色。
“唉……”方效承摇摇头,“李仁,去备些赗赙给高家送去,再看看还有甚可帮上忙的。”
“眼看着到年末,结果高瑞他老母走了,这个年首辅大人可过不好了。”常安歪在椅子上,桌上是一纸薄薄的讣告。
钟雨眠坐在他对面,总觉得方俞安再不回来,这府邸真得姓常了。
“我记得老人家身体不错啊,这是怎么了?”她拄着头,白纸黑字写着,一点假没有,“是冬天太冷了?”
常安一耸肩:“谁晓得,这人世间的事就是如此。今天健壮如牛的,明天说不准就因为半夜摔进阴沟一命呜呼。”
“怎么办,咱们去奔丧么?”
常安刚想点头,忽然觉得这话有些怪:“等等,什么叫咱们?郡主,你还没嫁进来呢。”
钟雨眠有些失落,这刻意划清界限的行为实在太过生疏。
常安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过,又谨慎地找补了一句:“若是,若是你们家里也收讣告了,等奔丧时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雨眠接话:“高瑞他们家里命不好。”
“啊?郡主,你还会算命呢?”
“猜的。”钟雨眠起身,“高瑞他老爹就是壮年暴毙,据我所知,有些个他的长辈也是这么突然就走了的。想不到,他老母也过不了这个坎。”
“都甚乱七八糟的!”常安失笑,“上了年纪自然也就要历经老病死,何况老人家都八十三了,好像还无痛无病的,算是喜丧。”
钟雨眠转过头:“可是宋清弋在京里,他们还找了不少老人……就是那种晓得当年事的老人。还有,赵天明最近特别不老实……你,你看我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