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婷指了指门口,下一刻寒风卷着那个人的衣角进了屋,严彭端着一锅正冒热气的东西闯了进来。
严昕在后面追了进来:“哥,小心烫!”
即使北风烈烈,也挡不住诱人的香气。莫婷立刻撂下笔:“娘,这是甚好吃的?”
“包了饺子,快尝尝。”严彭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喂给莫婷,“香不香?”
莫婷不住地扇着风,囫囵个地咽了下去:“还要!”
严昕按了按她的头:“只晓得吃!俞安,快来吃饭了,趁热吃。”
自从严彭告诉她,俞安只是一个名而已后,严昕便叫得越来越亲热了,仿佛又多了个年长的弟弟似的。
严彭只瞟了一眼油纸包,拣上了碗筷:“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不写字就不给你吃的?”
莫婷中肯地点点头,还委屈巴巴地诉苦:“阿婷都没力气拿笔了!”
“都谁教你的!”严彭不轻不重地在方俞安头上拍了一把,“还敢威胁小孩!”
虽然方俞安是磕绊着长起来的,但好歹是皇家里的人,不像寻常百姓似的,没经历过这般教育,被拍得一愣。
“看甚,”严彭轻笑,“怎么的,看着我们这一家眼馋了?终于想通了?”
方俞安神色不变,只是压低了声音:“有心无力,陛下不喜欢公主。”
严彭:“……”这都哪跟哪啊!
方俞安一笑:“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是眼馋了。”
这样好的桃花源,他宁可一辈子也不走出去。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煮上一锅饺子,一家人围着冒热气的盘子,其乐融融地畅谈。屋子不大,可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像是天地一隅一般。
方俞安必须得承认,他不想走了。
热腾腾的香气折碎了他的骨头,让他甘心烂在这。
“眼馋也没用啊,”严彭把碗筷放好,“吃饭吧,待会该凉了——世事无常,你今天在这吃饺子,说不准明天又在哪做甚。”
莫婷闻言抬起头:“舅舅,世事是何人?”
严彭失笑:“这不是人,是这个世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方俞安轻叹一声,“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还想着如何兼济天下么?”
“无人去齐天下,那自然更多的人无法独善其身,”严彭吃相文雅,但饭量实在是无底洞,这会连说话也阻挡不了吃饭的嘴,“情况会越来越糟。万物刍狗……听上去耸人听闻,但瞧瞧燕云再看北原,谁的日子过得舒坦。”
莫婷可能是吃饱了,她把筷子一放,扬起头继续问道:“若是去齐天下了,是不是就不能吃饺子了?”
严彭不住地点头:“对,阿婷说得一点不错。不过若是得手,那整个大周的人都有饺子吃了。”
莫婷还要说什么,严昕却一把拉住她:“阿婷,接着到内间写字罢,累了就早早睡觉去。”
莫婷一离开,屋里立刻沉寂下来。
“等行义这边的事解决好了,我便带着阿婷到湖州去。”严昕把筷子放下,“不用叫乌晟陪着,我自己可以的。”
“不行,”严彭一口拒绝,“湖州多远啊,你带着阿婷也危险……左右乌晟在京里也住不惯,让他跟你回去。再说了,这不是有俞安嘛,我这边肯定没事的。”
方俞安配合地弯了弯眼角,他莫名有种感觉,严彭好像在交待什么一样。
严昕可能也感觉到了,所以脸色不是很好。
“放心罢,”严彭终于吃饱了,像一只晒足了太阳的猫,“京里又非战场,有甚可怕的。”
费了好大劲,严昕总算是稍微放心些,回屋照看莫婷去了。
严彭方才挂在脸上的笑像是画上去似的,此时退潮一样退了个干净,一丝不剩。
方俞安很没眼色地凑过来:“哎,还担心甚呢?”
“好殿下,是不是没有小长安给你添乱,你就开始折磨别人了?”严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些日子可是清闲了!”
“对啊,”方俞安毫无悔改之心,“这些日子我想了件事。”
“何事?”
“我会不会有事了拂衣去的一天。”
“……俞安,你不该明知故问的。”
“你让我试试又何妨?万一真的有呢?”
严彭强迫自己挪开目光:“你该晓得,从古至今说这话的不在少数,可是……”
“玉声,”方俞安打断了他,“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找一个像宛县似的去处住下。动手搭一个窝棚,再试试种点甚,每日看书饮茶开荒……剩下的几年,就如此过去。”
严彭有片刻的晃神,似乎真的看见了那个桃花源。
然而方俞安话锋一转:“你想与我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