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到京兆府任职三天……不对,此是第四天了,”严彭走过来,“殿下可别去府尹那告我的黑状啊。”
方俞安坏笑:“你们府尹是你师兄,我就是告了也没用啊。”
严彭一愣,随后猛然想起自己师父好像是给一位皇子当过侍讲,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一位。
怪不得盯上自己就不放了,原来是冲着师父的门面来的。
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严彭的神色和语气便温和了一些:“那,殿下此时来此贵干啊?”
“听常安说,那个叫木儿的,她杀人有隐情?”方俞安道,“我来看看。”
严彭一顿,方俞安好像看见他的侧脸紧绷了一下,然而一眨眼就恢复了常态,像是他的错觉。
“没错,确有隐情。殿下请,进来说。”
方俞安以前无事不登三宝殿,对京里各个衙门也不熟悉,因此在这京兆府里还不太能找到路,一路上认认真真地跟着严彭。
此时虽然时辰还早,可值房里却一个人没有,连炉火都是冷的。严彭把东西放好又去生火:“殿下勿怪,这临年节的,都不愿意到这来,一天下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方俞安搓了搓手,又随手翻了翻严彭案上的卷宗:“……这都是延元年间的卷宗了,你看它做甚?”
“仔细研读的话,里面一定是有冤假错案的,只是……”
“可,以往之不谏?”
“没错,有的案子已经过了快二十年,再找证据怕是难上加难。”严彭皱着眉坐在火盆旁,几乎把手伸进去,“只是单纯地感慨旧案毫无意义,最好的还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方俞安明显也没打算细问,只是放下了卷宗:“那木儿呢,你有甚发现?”
“她以前做舞伎的大户人家不简单,可能是甚前朝大员功臣,总之地位不低。”严彭像是冷,又把袍子裹紧了些,“但落魄后,她弟弟确是被徐焕活活打死的,这一点上来说,徐焕死得不冤。”
“那……会判她无罪么?”
严彭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而对方眼神真挚,不像是敷衍了事,倒像是真心询问。即使知道方俞安一个王爷,关心这种事不太合理也没有可能,但严彭就是忍不住心怀希冀。
“不清楚,”严彭深吸一口气,“话说,这桩案子不是最后要到您手上么,来问下官,恐怕没有收获。”
方俞安倒是直接:“那都是定罪后的事,该牵扯到谁一个都不会少,只是现在我要问问,那个木儿会不会定罪。”
严彭语塞半刻,终于轻叹一声:“下官是真的不清楚,可能……会轻判罢。”
方俞安没再言声,两个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严彭其人不好招揽。方俞安暗道,此人看似柔善,但里子绝对是软硬不吃的倔驴,可……这是刘凤枝的得意门生,拉来了他,那刘凤枝不是自己这边的人也得偏向自己。
刘凤枝何等人物,延元二十六年进士,栽培了不知道多少名士,几乎半个翰林都是他的学生,就算如今致仕,但影响力是不容小觑的。
不过他只有几个入室弟子,严彭,邹季峰是年轻的两个,其余的基本都要功成身退了。
“殿下,殿下?”严彭举着油纸,“殿下啊,想什么呢?连花糕都不吃?”
方俞安回过神,眼前正是满满一包的花糕,看上去就很甜,他嘴唇动了动,可还是轻轻推开:“多谢,不必。”
严彭也不客气,抓起一块就咬了一口:“哼哼哼……殿下都不知道,这寒冬腊月里要买到这花糕有多费力!”
方俞安对吃食不挑剔,仅限于果腹,倒也没觉得多遗憾:“你倒辛苦……此来,想向你借一样物事。”
“嗯……殿下请讲。”
“湖州的卷宗。”
严彭咀嚼的动作未停:“湖州的卷宗自然在湖州,殿下到下官这来借,恐怕得徒劳一场了。”
方俞安笑着盯着他。
终于,严彭禁不住打量,把花糕一放,环顾四周没有别人,愤愤地指着方俞安,毫不客气地咬牙切齿:“你你你!你就不会让常镇抚找一份吗?!我那个可是亲手摘录的,写了六天七宿,我还想看呢!”
方俞安一抬头,神情上明摆着“和我有甚关系”。
严彭摘录的部分,是在湖州查证出来的,何新辞他爹的贪贿一事,从今年夏天就开始查办了。
只见严彭小心翼翼地找出一沓卷宗,极其不舍地交到方俞安手里。而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沉痛的心情,拿了就走,算是对他刚才无礼的“回报”。
严彭:“……”
“对了,”方俞安突然又蹿回来,“我也好久没到老师那去了,最近会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