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她自嘲笑出声来,将欲落的眼泪逼回,喃喃又重复一遍,“原来如此。”
黛城城墙外燃起一圈大火,隔得太远,火光落入灵溪眼中已变得微弱,却像一簇燃起的火苗,坚毅美丽。
她慢慢提起剑,剑尖指向他:“好,你要杀人,我要除妖。我们,各凭本事。”
旌云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怒意,目眦欲裂,几乎将牙咬碎。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么狠心无情的人,果然如他所料,指向他的剑尖不带半分犹豫。
她要杀他啊!
好啊,那就各凭本事。
他也要杀了她。
杀了她就好了,杀了她,就不会被她所带来的痛苦日日夜夜地折磨。
他要杀了她,他要杀了她……
旌云想了一遍又一遍,面目狰狞愤怒,仿佛随时要暴起,可当剑气劈出的一瞬间,他却站在原地,没有躲也没有动。
剑气如刀刃,狠狠刺入了他的腹部。
她控制了剑气的方向,巨大冲力带得他向一侧飞去,撞上了府邸垒砌的高墙。
砖石承受不住如此力道,墙面轰塌,他倒在一片废墟中。
腹部汩汩流出血,咽下一大口血的旌云却想,不过如此。
这些痛,都抵不过他失去灵溪时万分之一的痛。
“旌云!”
远处是灵溪的惊声呼喊,他躺着没有动,安静地看着夜幕中那轮弯月。
月明如水,流泻千里,不知比行云宗山下那三百个夜的月亮,美丽多少倍。
第15章 爱与恨
旌云借着月色,静静看着向他奔来的人影。
白色的衣裙翻扬在风中,纯洁无瑕,恍若神女从月亮上落入凡尘。
一别经年,她还是美丽到让他一眼就心动。
白色裙角愈来愈近,他看到她的眼圈又红了一些。
若说久别重逢那一刻,她是因为那些凡人气愤而哭,那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他吗?
他没有躲她的那一击,受了伤,她是不是还有那么一分动容,有那么一分在乎?
旌云不知道,只是在灵溪跪在他身边的那一刻,他动了动手指,生出一种想要为她拭泪的冲动。
她比他动作更快,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声音颤抖地大喊:“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不躲?
因为,他的身体远远比他的心诚实。
孤狼终其一生只认一个伴侣,无论对方是生是死。他遇到她,对她动了情,便此生不改。即便她骗了他,不爱他,他也还是爱她。
多没出息啊,一辈子就栽到这一个人手里。
他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爱与恨交织,浓烈恨意的反面,原来是刻骨的爱。
旌云忽然笑了,回答依旧是那四个字:“不为什么。”
这世上的情爱,从来就不讲道理。
“旌云。”她渐渐猜到什么,声音又变得有几分哽咽,“你知不知道,师尊让我忘了你,可我没听师尊的话。我日思夜想念着你,想你可能有了新的心爱之人,想你会不会对她更好,可我唯独没想过你会害了这么多人!”
“你说什么?”
狼妖身体一僵,猛地反手握住灵溪的手,哑声道:“那你为何不下山,不愿意见我?”
“我若再继续与你纠缠下去,师尊会杀了你你知不知道!”她吼出声,眼泪滚滚而落,“我对师尊说你与别的妖不一样,你不会害人的,你答应我了,可如今黛城这么多人惨死,你要我怎么办?你为什么要逼我恨你?”
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在他脸上,他闭上眼自嘲一笑:“我以为是你厌弃了我。”
“我厌弃你?”她哭道,“旌云,我努力过的,我为了与你在一起,被师尊罚跪在山脚,跪了一夜。可我不止是灵溪,我还是行云宗的灵溪,师尊用行云宗的名声警告我,我怎么可以自私?”
旌云脸色渐渐发白,复又睁开眼,深绿色眼睛中溢满了心疼:“是他打的你?”
他抬起手,缓缓抚上她的左脸颊,轻声问:“还疼吗?”
她哭得再也说不出话,双手松开他的衣领,捂住眼睛默默流泪。
两年前的伤,怎么可能现在还疼呢。
见她不再说话,他笑了笑,低声讲起之前的事。
“灵溪,那日之后,我执意想再见你一面,便在山下等你,等了三百日也没等到你。只日日听到下山的弟子谈及你多么亲切,多么温柔。”
“你说我是妖,我以为你厌恶我的出身,嫌弃我的肮脏,所以才在分开后连见我一面也不肯。”
腹部流出的血渐渐将玄衣浸湿,旌云却如同没有痛感一般继续说着。
“我想,你对他们都如此温柔,为何唯独不在乎我。是我的错,被恨意冲昏了头脑,才做出了这不可原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