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眸,沉默看她良久,又扶她在床上躺好,掖好被角,转身离开了房间。
身后的少女无知无觉,梦里的回忆愈发清晰。
她还想起了江黎。
江黎与她年龄相近,自小一起长大,对她极为爱护照顾。
幼时他会爬上树给她摘野果解馋,之后不慎踩空,摔得鼻青脸肿,曲琉裳看着他,担心害怕得直哭,他却强忍着痛,将果子递给她,笑着说,师兄没事。
后来曲恪问起怎么回事,江黎只字不提她,只说自己贪玩,曲琉裳不忍,说出真相,结果是两人双双被罚去打扫正殿。
那时的江黎还不懂得掩藏自己的心思,嘴角高高扬起,开心了一整日。
后来再长大些,要开始修习。
江黎勤奋又刻苦,日夜不休,比她先一步得到下山除妖的资格,小小的少年学着曲恪那样对她说,等他回来,给她带最喜欢吃的那家糕点,给她带糖葫芦。
曲琉裳忍不住笑了,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暗含的情愫。
少女出落至十五岁,脸上的稚气渐渐褪去,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姿容初现,日渐动人。
不知是从哪一日哪一人开始,不断有人对她示好,不断有人对她表明心意。
就连江黎也变得奇怪起来,常常对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她皱眉沉思要如何委婉拒绝那些人,江黎看在眼里,最后找到她,说出了那个法子——若不好拒绝,可借用他的名头,她有了婚约,定会让他们知难而退。
等有朝一日她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他会亲自去向她的夫婿解释,绝不多加阻拦,他只是想帮她。
面对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曲琉裳不疑有他,略一思考,笑着同意了。
江黎怔怔看她,长舒一口气,亦笑了起来。
芜阳宗的最后一日,外出的江黎未来得及赶回。
她离开芜阳宗,想等安定下来后再与江黎联系,却不料之后遇到意外,这一迟,便迟了数日。
曲琉裳还想起许多,想起芜阳宗上下友爱,即便日后妖兽渐多,境况糟糕,也无一人背叛师门,他们坚持除妖,坚持守护芜阳宗。
想起芜阳宗山上林立的高树,山涧的溪水,崖间峭壁上顽强坚韧的野花。
……
床上的少女眼睫颤了颤,终于睁开眼醒了过来。
入目是木质的屋顶。
她伸手拉开身上的薄被,捂着微肿的眼睛坐了起来。
天光自窗户投进地面,房间内宽敞而明亮。
她看到自己身上仍是之前那身衣裙,没有被人换过,而发髻不知何时被解开,松松散散垂泻在身侧。章
这是,哪儿?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
章
曲琉裳揉了揉眼睛,仍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曾经想不明白的问题终于一一有了解释。
她想,现在她知道其他掌门为何与爹爹不欢而散,爹爹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了。
他们想与爹爹一起去夺取长离娘亲的骨头,而爹爹拒绝了他们。
没有骨头庇佑的芜阳宗成了妖兽唯一的目标,自然难以承受,最终走向覆灭。
芜阳宗毁于妖兽之手,但真正造就这一切的,是他们的自私。
少女手抚住额头,思绪纷乱。
对了,已经不是长离了,他是慕从嘉。
她倒下前最后的记忆,是慕从嘉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让她睡了过去,他对她说,一切都交给他。
交给他?
他们的假死计划成功了吗?
她猛然想起手镯被书仪扯了下去,手腕上已变得空空荡荡。
手镯?
曲琉裳顿了顿,有些迷茫地意识到,原来只要取下手镯就可以恢复记忆。
她曾经恢复不了记忆,是因为取下手镯的时间太短了吗?
但如今记忆恢复,也彻底证明系统对她说的话皆是谎言。
她并非来自世界之外,而是本就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她能得心应手地使用灵力与兵器,会对曲恪的玉佩产生惊人的熟悉感。
系统惧怕她取下手镯恢复记忆,所以才编织了魂飞魄散的假话骗她。
那么,系统给她展示的世界是哪里?
这是一本书,书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问题太多,曲琉裳越想越乱。
她隐隐约约想起书仪说想看一看她的手镯,想起书仪复杂的眼神,想起书仪一夜倒退的实力,想起书仪拼尽全力扯下了手镯。
书仪是不是和手镯之间有着什么联系,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个陌生的世界会不会是书仪的家?
曲琉裳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找书仪问个清楚,就在此时,木门发出轻响,门被推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一袭黑衣,长发束成高马尾,脸上戴着一张黑色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