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灵溪心尖泛起微微的疼。
她知晓慕师兄只是在说他累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可莫名地,她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长久的疲惫。
慕师兄好似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撑不下去了。
过去她总躲在师尊与师兄背后,散漫,时常偷懒,不喜处理枯燥的事务,认为万事都有师尊和师兄在。
可今日师兄平平淡淡四个字却让她意识到,他们的保护伞也是会累的,她在这保护伞下,着实安逸太久了。
如今师尊仍需要休养,师兄更是重伤疲惫,行云宗总是需要一个人来撑起,总是需要一个人来担一些责任的。
灵溪怔怔看了慕从嘉半晌,心情沉重地低头:“是,师尊放心,师兄放心,我一定尽力照顾好宗门。”
“不必太有压力。”令苍笑着道。
灵溪点头。
“师尊若无其他事,弟子便先回去休息了。”慕从嘉道。
“去吧。”
慕从嘉略一低头,转身离去。
第51章 记忆
曲琉裳这一觉睡了很久, 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曾经被重重白雾阻隔的记忆,终于一点点重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想起了芜阳宗,想起了无数同门,想起了……曲恪。
她的爹爹。
她的娘亲生下她后便血崩而亡, 得知真相的曲琉裳一度伤心不能接受, 曲恪便用宽厚的手掌覆在她头顶, 告诉她,娘亲爱她胜过生命, 正因如此, 她才要好好活下去,替娘亲好好看过这世界。
彼时懵懂,不懂话中深意,但她看见曲恪的泪落在手背上。
“爹爹, 你怎么哭了?”
曲恪用手指擦了擦眼角,蹲下笑着对她道:“没事,爹爹只是……太想你娘亲了。”
曲琉裳知道他有多想念娘亲。
她看到爹爹为娘亲写下一封又一封的信,看到爹爹时常擦拭娘亲的遗物,譬如木梳, 譬如长笛, 也看到爹爹时常去一颗香樟树下静立。
据师兄师姐说, 那是娘亲与爹爹一起种的。
物是人非, 曲恪眼里的思念疯长。
年幼的曲琉裳不知如何安慰曲恪,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声音软软道:“爹爹别哭。”
曲恪笑了笑,应道:“嗯, 爹爹不哭。”
枫叶开始飘落的时候,曲琉裳看到其他几个宗门的掌门来找曲恪, 他们见到她还慈眉善目地笑:“你就是小琉裳呀。”
曲琉裳不知如何称呼,呐呐看着他们,最后还是曲恪替她解了围,带着几人去书阁谈话。
谈话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几人拂袖离开,曲琉裳匆匆跑进书阁,看到曲恪一人撑着头,重重叹了口气。
“爹爹。”
曲恪看到她,伸出手:“小裳,来。”
他抱她坐在腿上,语气沉重:“爹爹会不会太自私了?”
曲琉裳听不懂,小大人一般用手轻轻拍曲恪的背,安慰道:“爹爹不自私。”
曲恪笑了笑,眼眶微微湿润:“小裳,爹实在做不出这伤天害理的事,将来某一日你若知道这些,希望你不要怨恨爹。”
“用那种手段换取芜阳宗的太平,爹……做不到。”
曲琉裳并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但那日过后不久,妖兽侵袭芜阳宗的次数愈发频繁,无数妖兽向芜阳宗靠近。
直至十六年后,芜阳宗覆灭。
最后那一日,芜阳宗已破败不堪,宗门所剩同门寥寥无几。
曲恪将她唤去身边,目光不舍。他语气哀伤说,他是芜阳宗之首,有不得不从的道,理应与宗门共进退,他最后的愿望,便是她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
去哪里都好,他只盼她好好活下去。
曲恪还说,不必为他难过,他很快就可以去见她的娘亲了。
曲琉裳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心中惊慌,大哭说着不要,要陪曲恪一起,却被曲恪反手打晕,用尽全力送离了芜阳宗。
她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崖下醒来,罡风猛烈,少女伸手捂住眼睛,恸哭不止。
曲恪常说,她娘亲爱她胜过生命,可她想,他亦是,他亦爱她胜过生命。
曲琉裳不愿辜负曲恪的心意,跌跌撞撞向就近的行云宗而去。
路上偶遇小川,她不放心他一人,将他安顿在山下小镇后独自上了山。
行至山脚,多日赶路令她疲惫不堪,倒在树下,再醒来,便是失去所有记忆、被奉吾用剑抵住脖颈的那一幕。
记忆纷沓而至,曲琉裳心中骤痛,即便在睡梦中也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爹爹……她的爹爹。
烛火摇曳,一只微凉的手替床上的少女轻轻擦去眼泪。
慕从嘉扶着曲琉裳靠在自己怀中,端起碗喂她喝了些水。放下碗,他伸出手,抚过少女脸颊。
哭成这样,她梦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