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大差不差的凤纹调令递到了林雍手上。不止是金戈卫,整个武川的布防戍卫谢瑾都给了出去,“过两天我跟曹公公回京一趟,彦容,武川就先交给你了。”
林雍却没有立刻收进怀中,他摊着掌心睨了一眼,凝眉道:“将军想鸿门赴宴,末将自然是要当樊哙的,留在武川干什么?”
看出他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谢瑾哑然:“他不是项王,我更不是沛公。这次回去意在示弱投诚,可不是要给那位递把柄,你别忙着替我跟高阳王翻脸。”
略一停顿,又叹道:“彦容,德音跟我回去就成了,你在军中颇有些威望,比德音压得住阵。”
这固然是极重的担子,但顾和章胸有城府,谁能保证那匹披着羊羔皮的黄鼠狼不会为难谢瑾?“那您也得问问德音的意思吧?”林雍给张茂使了个眼色。
对方却视若无睹,应道:“我都听将军的。”
林雍被噎了一下,寒着脸哼了声:“那位拿捏住了天子,将军便要抗命南归,来日他再拿捏住了将军,我林彦容难道就可以作壁上观吗?”
谢瑾勉强牵起唇角,朝他安抚一笑,“不一样的,彦容。”
他又没有中一夜秋和断骨红,顾和章去哪里寻胁迫彦容的筹码?只要武川的这七万来人还忠于师哥,顾和章就不敢轻举妄动。
第39章 独孤之死
因要安排好各种事宜,谢瑾并未连夜离开。
晚间送走林雍后已逾子时,谢瑾听着外头嘈杂无序的风声雨声,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北狄王权更迭时肇齐把握住了机会,而今曾在可汗庭受辱的顾和章华丽蜕变,摇身取代了他兄长成为新帝,斛律先也定然不会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
在这时候急书数至下令武川的主心骨回京,主动将肇齐的口子豁得更大,给北狄大开方便之门,他只能认为,顾和章心计够多,手段够狠,也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可他的眼界却不够长远。
换句话说,他不是个合格的帝王。
他会睚眦必报地杀了我吗?在回程路上,谢瑾心不在焉地想,总不至于是单纯地让我回宫述职。
草木方萌的时节原本风沙盛行,一行三人到洛城这日倒难得是风和日丽的,只前方的路越走越窄,竟至水泄不通,只好暂且停滞在原地。
城南是中州最繁华的地带,路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各式各样的东西应有尽有,向来是人流如潮商贩遍布,平日里寻常车队行驶至此也要放缓速度,但从未如当下般拥挤无序。
两边的摊点照旧陈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无一人看守。谢瑾不禁蹙眉看向一旁的曹宴微:“曹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曹宴微却也是一脸茫然:“大概是前方遇到了麻烦,我这便过去问问。”说罢便要上前。
张茂抢先他一步翻身下马,侧身道:“曹公公,围观的难免以讹传讹,还是末将去前头看看吧。”
待他的身影游鱼般穿过人群,曹宴微说:“人言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谢尚书身边,都是些和您一般的少年英才。”
这句话不止夸了张茂,还顺带夸了谢瑾。曹宴微从来行事稳妥,脾性亦庄重不苟,当初是何等不假辞色,对师哥之外的所有事都显得意兴阑珊,而今为了境况未知的师哥,也开始说漂亮的场面话了。
谢瑾心里升起一股悲凉,低声道:“我像德音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踏入官场呢。曹公公,假以时日,德音和彦容都会胜过我。若来日有机会,盼您能为他们在陛下跟前说几句好话,挣一个好前程,也不枉他们离了秦州便一路跟着我。”
对于谢瑾而言,在没见到顾和章之前,这次回来是死路还是活路谁也不知道,这几句话一脱口,乍听上去倒像是遗言。曹宴微眼睛蓦地发热,低下头稳着气息委婉道:“谢尚书,老奴久拘在禁中,可不如您了解他们。太上皇帝那儿,您亲自引荐贤俊岂不更好?”
“太上皇帝……”谢瑾低低重复了句,“我都还没改口呢,曹公公,您也可以迟一些改口的,他不会喜欢别人这么叫他。而且您应该清楚,师哥他再求贤若渴,我推荐的人,他怕也不敢轻用。”
这么些年,推荐成了的,也就那么一个李望秋。多疑是很多帝王的通病,偏生这病在顾邺章身上格外重些。这曾帮助他一再稳固住肇齐的江山,却也让他再难有知心的诤臣。
于是曹宴微不再说话了。沉默在周遭的嘈杂中显得格格不入,好在前去探消息的张茂很快便回来了。
他额上覆着薄薄一层细汗,在雪浪玉狮正前站定道:“将军,曹公公,前面正预备着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