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掩霜刀(121)

作者:春风南来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头也不抬地把几碟小食调了位置,徐璟仞就近又拈了一块枣糕:“你不也是吗?同为尚书,明知徐某头顶上悬着剑,竟还敢大摇大摆地过来?可知我这门前耳目遍布,许兄这会孤身来此,不出亥时,上头那位可能就收着信了。”

度支尚书府上的厨子最擅做桂花酥,入口生津,唇齿留香,此时被殷勤地送到跟前了,许令均却无心享用,火苗燎得他指尖发热,索性收了手窝进椅背,凝着眉道:“我听说,去抄家的人在郑毅安府上搜出了个账本,里头记的都是给他送过礼的来往官员。他一个舞刀弄枪的粗人,记东西倒细,连一柄玉如意也要注明来路。薛子绶才咬了你出来,你不怕?”

徐璟仞不以为意地摇头:“他现在草木皆兵,瞧谁都觉得跟顾和章有牵连,瞧谁都觉得是郑氏党羽,瞧谁都觉得是大贪官。我怕有什么用?话说回来,如今这世道,做官的又有几个不贪的……若要独善其身、光风霁月,哪怕再过二十年,我也连侍郎的位置都爬不上去。”

比起荆棘坎坷,谁不喜欢走坦途?

见许令均仍是一脸愁容,碰也不碰那金灿灿的桂花酥,徐璟仞自己伸长胳膊捡了一块扔进嘴里,咯嘣咯嘣嚼着吃了才安静下来,正色道:“令均,我徐璟仞不说两袖清风,也敢拍着胸脯说,这中书门下六部有头有脸的,除了你,没有几个人比我的手更干净。再说句大不敬的话,天家与郑氏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是非曲直端看你站在谁一边。二八年华嫁入宫门,父亲专权擅政,丈夫避如蛇蝎,郑后不是可怜人吗?自幼被掳至异乡颠沛流离,龙椅还没坐热乎便又成了阶下囚,顾和章不是可怜人吗?有人慕强自然就有人怜弱,他要赶尽杀绝,他杀得完吗?”

见他越说越出格,许令均忙截断了他的话头:“璟仞慎言!”

已然复了原职的都官尚书沉吟着为天子说话:“他本来当你是自己人,摆在他案头的却都是你倒向那位的证据,莫说他本就疑心重,换了谁都难免犯嘀咕,这也是人之常情。”

见徐璟仞将头一偏不应声,只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动,知道这是在等自己下文,许令均只好再次开口:“这段时间我面圣时,陛下绝口不提你的事,但逢问起,只是搪塞,我一时也猜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喉咙一滚咽了满口桂香,徐璟仞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收回目光道:“陛下能明白陈王的牺牲,明白王士镜的苦心,自然也能明白我的。御史台的那些张晖们要参,就让他们参好了。今上想清洗残党,我自然该是首当其冲遭难,不然堵不住别人的嘴。”

说到这徐璟仞唇角一翘:“但这一棒子砸下来,他早晚要补偿我一颗甜枣,倒未必是坏事。”

然而内忧外患并不会因换了天子便就此停歇。水要治,边要平,处处都得用钱。尤其是顾和章放任郑歆毁了陈信芳的堤,投入河道上的心血化为乌有,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这显然是一笔不容小觑的开支。

此前郑氏权倾朝野,众臣工更亲眼目睹了独孤正的惨祸,对顾和章的决策即便有不认同,也不敢过于干涉。

如今顾邺章既回来了,纵然是比上一位心机更深,疑心更重,总归是个能听得进谏言不爱搞连坐的,百官少不得打起精神重整旗鼓,再劝上一劝。

但顾邺章只用一句话便驳回了请命延缓动工的礼部尚书。

——崔尚书在云中时,黄河泛滥自然淹不到你家中,如今你我君臣既然来了中州,就在这黄河边上,还能指望黄河绕行吗?

查没薛、陆所得都拨给了河道上,跟郑毅安沾亲带故的也一并下了狱。国体未稳,顾邺章无意大兴刑狱,余者多是敲打为主,但该做的表率还是要做。

官家的人来时,徐璟仞就侧坐在葡萄藤架下,石桌上摆着芳香四溢的花茶和秀色可餐的桂花酥,度支尚书含着酥糖慢吞吞道:“搜吧,搜完了就赶紧回去交差,别在这碍眼。”

御赐的府邸一座,三百匹绢,三千两银,一张房契,两幅张旭的草书,三座太湖的假山,百亩水田,万册藏书。

的确不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但若说多贪,却也远远谈不上。

比他更能搜刮的大有人在,因此众多文武坐立难安,此事一过,给河道上集募的钱款悄默声地连夜翻了几番。

过了二月二,徽行殿中也渐渐暖和了些,但天光乍晓这会儿仍有些寒意。顾邺章正立在御案后批阅奏疏,说是批阅奏疏,笔下却未动过,直洇出了一团深深的、刺目的红。

他已立了一夜,直到曹宴微轻手轻脚过去禀报:“陛下,陈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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