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酲双眼泛上刺目的血丝,心底愤怒与悲痛互相交织着,让他浑身都似痉挛般地轻微发颤。
昨日他不过刚下朝,就听闻了他的母后林若馨中毒身亡的噩耗,转头就有未央宫的婢女指认了齐鸢是幕后主使。
他自然能猜到,这些是董演的手笔,为的也不过是彻底将齐鸢这个最后剩下的敌手推入地府。
可在这群明显是董演手下的将领面前,他也不得不冷着神情这般问齐鸢。
“陛下不是最相信董相的话吗,他咬定是我谋害太后,那便是吧,我就是不服你这昏庸无能的皇帝,所以心生谋逆的念头,你还害死了我齐家两百多口人,所以我就拿你母后来报复了。”
齐鸢的脸色在寒风吹刮中越发煞白,可却露出了一抹在无压力的畅快笑意。
果然啊,他的陛下永远都不会有相信他的那一刻。
他眼神死寂地望着郁酲,拿唯一完好的左手帮他的皇帝最后理了一次有些凌乱的前襟,便脚步虚浮地主动走向了那群要抓捕他的兵卒。
时隔半月,齐鸢又回到了诏狱那间牢房里,他毫无生气地软靠在肮脏的墙壁上,望着火把发着呆。
“殿下、殿下……”在他的思绪都不知道神游到哪儿时,栅栏外突然传来了两声颤抖的呼唤。
齐鸢的长睫颤抖了两顺,才怔忡地转眸望向牢房外的箫南禾。
“殿下,当日没能成功提醒镇国公,是微臣的无能,害得齐家最终受了董演的暗算。”
箫南禾眼眶泛着红,愧疚地在齐鸢面前撩袍跪地,就颤抖着深深弯下腰磕了个头。
他低垂着头,紧闭着的眼眸里,装着浓郁到散不开的痛苦与懊悔。
“战败一事也就是一条导火索,董演肯定也会寻其他事情来对付齐家,终究只是因为我无能又自大,低估了董演的心狠,也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一切都与你无关,有罪的人是我。”
齐鸢疲惫地后仰脖颈,颓然地把后脑勺搁在潮湿的墙壁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在角落旋转着扑腾的蝇虫。
他捕捉到箫南禾因悲痛发出的压抑呜咽,神情麻木地转眸看向对方,冲他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来就想死了,董演倒也算圆了我一桩心愿吧,千刀万剐本就挺适合我的。”
齐鸢话音微顿,嗓音蔓上了落寞的嘶哑,那双眼尾斜挑的妖异凤眸也蒙上了委屈的水雾。
“南禾,你向董演投诚吧,这样能保全你箫家的安全,你就承包此次行刑官的职责,董演应该很乐意看见我被昔日至交千刀万剐的场面,这样你也能在刑台上稍微动点手脚。”
他的眼神略微放空,好像在看着栅栏外的箫南禾,又好像只是在看着飘浮在眼前的灰尘般,飘散而无焦距。
“也不知道我这一身血都流出来,能充当多久的药瘾呢。”
“殿下!”箫南禾又惊又怒地喊了一声,眼眶里瞬间就酝酿出了水雾。
他因愤怒直接站了起来,有些焦躁地不断甩着自己的袖摆,一副要急哭了的模样。
“我怎么可能对殿下你下手,我在家父面前不受宠,最初还是殿下带我入的朝堂,这可是凌迟之刑,那般残忍,我不能这般恩将仇报,我再想想办法如何带殿下逃出去!”
“南禾!”齐鸢加重语气打断了箫南禾喋喋不休的话,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安抚地道:“董演可就等着看你们想办法劫狱,然后好将我的同党都一网打尽,你还需替你的族人考虑,不要妇人之仁。”
箫南禾不解又愤懑地蹙紧了眉,替齐鸢感到不值。
“殿下,你何必到了如今还要继续帮着郁酲,他压根就不领情,还反帮着董演来对付齐家,如今殿下被诬陷,他还要愚蠢地坐视不理!”
“他只是被董演蒙蔽了,我也用错了方法,结果才会满盘皆输。”
齐鸢眼眸里闪过怨恨,可很快又被自嘲与愧疚给彻底覆盖,披散的玄发遮住他半边脸颊,让他此刻显得格外落魄。
他轻声呢喃道:“北凌不可一日无君,我死便死了,既然鲜血还能继续用那便用吧,至于郁酲他知不知道或是领不领情,对我而言好像都无所谓了。”
箫南禾见无法改变齐鸢的想法,就脸色苍白地闭上了嘴。
他也确实不敢拿着全族的性命去博弈,若是箫家也像齐家那般落败,这代价他压根承受不起。
他重新跪下,朝着齐鸢这个昔日主君,深深地俯身叩首,就脚步沉重地离开了诏狱。
这次,便轮到了郁酲被强制性地押到了那座观看席上,只是他的待遇要比齐鸢上回好上许多,依旧是体面地穿着玄黑色的奢华龙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