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动作很快,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将他捞回亭子,那些纨绔们见他上来了,吁吁几声作了鸟兽散,几乎是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了女子和他。
他虚虚挡着脸,装着瑟瑟发抖的模样缩在地上,女子见他这般不争气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让丫鬟把手里那件披风给他披上。他眼尖,看见披风领子附近绣了个隽秀的名字,寇念念。
原来她就是寇念念——秦渊如从指缝里偷瞄,只觉得腔子里的冷心冷肺忽地热了,跳的极快。
江南第一才女寇念念的名头,这江南里没人不知道,蜗居一隅的广平王自然也知道。
当年的秦肃并没有在当时当刻就摸清了自己的心意,他回到荆州的冷宅,躲进书房绘了几十幅那女子的模样,才知道一笔一画,俱是相思二字。
秦渊如第一次做扣,轻松骗了精明的老管家和麾下反军,将老本营搬离荆州,设到了江陵。
人人都夸他此举心思缜密,先控住江南最富庶的江陵,让建元帝的国库一下子少了大一笔税收,以致国库开销入不敷出,养不起入奢入俭的江南军,而若不是戚尚坤的突至,江南切下,易如反掌。
切不下江南,老管家日日哀叹生不逢时,秦渊如看着他老态龙钟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自一开始,他想要的东西里就没有江山,到现今,他想要的更是只剩下一物——念念的欢心。
她喜欢那个英勇无比的少年将军,那他秦渊如此生最大的夙愿,就是帮他的念念抢到那个将军。
但这一世,他想抛弃经年的夙愿,让念念成为自己的爱人,但他胆怯、情怯、人怯。
他害怕。
*
马车行至寇府门前,应路停下,刘伯迎出,家丁搬来踏椅,念念无视秦渊如伸来的手臂,自己下了车。
秦渊如面颊阴沉,不近不远地跟在念念身后往里走着。
“刘伯”,念念没回头,只是轻唤,声音有些抖。
刘伯紧忙上前:“哎,大小姐,刘伯在呢,您吩咐。”
“小六在西院住不惯,你明日带他在府中看看,愿意住哪便住哪吧。”
“?”刘伯一脸困惑,回头看向秦渊如。这西院已是寇府之中第二好的院子了,住着寇家两位小姐,一般下人连进院的资格都没有,这小六一来就被大小姐亲自安排,竟然还嫌西院不好。
刘伯的胖脸抖了抖,有点没好气的对秦渊如道:“讨你愿意?老爷的屋你住不住?以为自己是哪家王爷呢?”
秦渊如:“……”
“我哪也不去”,秦渊如垂眼,眼睫在灯笼的映照下打出一片阴影,“你让我住西院我就住,你不让我住我就睡墙根、睡草垛,总之我哪也不去。”
寇念念脚步一顿,回头打量他,良久才道:“随你。”
径直扭头离去。
秦渊如面色难看,回背的后手中,是一盏坏了的花灯。
第9章 别扭
愁绪晃晃悠悠,念念做了一个冗长而不美好的梦。
她梦到了上一世,自己刚认识戚尚坤的时候。
竟比这一世要晚个一年半载,算起来,应该是建元十四年。
建元帝登基继位十余年,在第十四年的时候,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劳心劳力安顿好鲜卑,紧接着就是江北大旱。春带半夏,没落下一滴雨,百姓渴啊饿啊,还生出些“反今朝复前朝”的民间力量。
好在建元帝不是个没脑子的昏头鹅,就在自己病的要死的日子里,瘫在塌上指挥着众爱卿该赈灾的赈灾,该压制的压制。
山河不至于疮痍,建元帝被这趟天灾一激,反倒多了些回光返照的意思。活气多了,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床前的孝子们也从一开始的悲喜参半,到悲多喜少了。
不咋能上台面的太子李呈佐、二皇子李钊廷,还有已经封了怀南王的李霄安,三股差不多大小的力量扭成了一根麻绳,谁也动不了谁,谁也抽不出身去。
寇爹是太子党,戚尚坤是二皇子的人,他们本来互为霉头,彼此不搭理,但干戈化玉帛的节点,是怀南王李霄安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胆子。
仗着自己在江南的二两兵线,水了多年地头蛇的经验,李霄安就准备从江南起兵,一路高歌北上,直捣黄龙。
其实是,真真儿离谱。
江南巡抚寇爹,李霄安搞不定,戚尚坤的戚家军,李霄安不了解,还有荆州也憋着谋反的秦肃,李霄安不认识。
但他就敢起兵造反,妄想逼宫当皇帝。
寇念念知道,她爹的顶头老大怀南王是个十足的蠢货,旁敲侧击了几次,见她爹没被李霄安蛊惑,保太子的心挺果决的,也就放心地搞自己新学的双面绣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