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往县衙地牢走, 一路示众走的极慢,快半个时辰才堪堪能把囚车卸下来。
寇靖着规整官服, 立于衙口,见众人行来, 遥遥向马上的沈东流点了点头。
沈东流扬声道:“寇大人久等了。”
“不久,沈军师辛苦。”
“不辛苦”,沈东流袍角一掀,利落下马,快行两步,走到寇靖身边,抱拳行礼,“我家将军给寇大人添麻烦了,还请大人多包涵。”
此一番真的很像家大人给自家小孩请罪,但因沈东流和戚尚坤身份有别,这样一说,非但不唐突,反而显得戚尚坤与寇靖极为亲近了。
寇靖抚抚胡须,不动声色地乐了乐。
这戚尚坤,还真是个会招徕人的。
当年,朝中武将才俊百八十,他愣是选中了文弱书生沈东流。而如今看来,这沈东流的性格真是与其绝佳互补——一个只管利索杀人,一个负责圆滑埋尸。
寇靖在心里捉摸的比喻不算恰当,却又觉得形容的十分生动。他轻咳两声,在沈东流殷切的目光中,算是“包涵”了。
负责押解的皆是戚家军将士,几乎不用衙役沾手,干干脆脆地就把李霄安等人关进了地牢,随后两人一岗,戒备尤为森严。
再几息过后,与寇靖站在一起的,就只剩彬彬有礼沈东流,和一旁守着囚车的近卫了。
沈东流招了招手,近卫没动,反倒是守牢门的将士过来,快速抬走了囚车。
寇靖微笑道:“若天下将士皆如戚家军般有素,必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沈东流拱手:“江南军兵强将勇,亦无往不利。我记得,前些年我军来演练,还被江南军一顿好削。”
这话冠冕堂皇,鬼都不信。
寇靖显然也是不信的,他摇了摇头,苦笑:“前些年?得有十几年了罢,那时候戚将军都还是个不高的小孩儿呢。”
寇靖接着道:“难为你年纪轻轻还知晓这些往事——江南军的确鼎盛过,可如今也落败了,兵不强将不勇,早没了当年气吞山河的架势……若如以往,哪还需戚家军辛苦南下。”
沈东流没有作声。
寇靖也不再纠结江南军到底差在哪,他前行两步,说:“先去寇府坐坐罢。”
沈东流又一次道谢。
两人同行几步,沈东流忽地道:“我家将军——”
“嗯?”寇靖疑惑。
沈东流满面纠结,少顷,才又说道,声音极小:“寇大人,此次下江南的不光我等,还有一位贵客……”
“哪位?”寇靖往他们来路看了看。
沈东流黝黑的面容更黑了,他拧着眉,看着跟牙疼似的。
“是韶安公主。”
寇靖一怔。
下一刻,一直跟在沈东流身边的近卫摘下了兜鍪。
长发散落,露出一张俏丽的脸。
韶安笑道:“都说了,见到尚坤之前,莫要透露本宫身份。”
沈东流敷衍着嗯嗯两声:“怕怠慢公主。”
寇靖行礼:“臣寇靖,参见韶安公主。”
“寇大人不必多礼,常听父皇提起您,说您有治国安民之大才,可惜不愿留在中都,非要来江南。”韶安微微回礼,语气欢快,“不过,寇大人治理有方,江南甚好,等事了了,韶安定要请父皇一同来江南游玩。”
寇靖要跪,却被沈东流暗暗托住了肩膀。
沈东流语气很淡:“属下要去寇府见将军汇报军情,公主暂住县衙可好?一是可保公主安危,二是——”
韶安蹙眉:“本宫也去寇府,寇大人还能不欢迎本宫不成?”
寇靖纳闷:“怎能不欢迎公主驾临敝府,只怕招待不周。”
沈东流:“……”
看寇大人这意思,是还不知道自家将军心系寇二小姐了?!
考状元都他娘的没这么费劲!
将军他除了行军打仗还会做什么!
大敌当前,沈东流更谨慎了,他不着痕迹地侧身,半个身子挡住寇靖:“公主还是留在县衙罢,出门在外恐有不妥,若是出现闪失,十个沈东流也担待不起。”
“谁要你担待?”韶安转身往衙外走去,“城已如数收复,加之本宫有尚坤保护,谁人能伤到?”
韶安脸颊泛起潮红:“尚坤说过,有他在,便不会让外人伤到本宫一毫。这次本宫偷偷跑来,尚坤一定会明白本宫的心意。”
沈东流再三劝阻仍是无用,他心中烦闷至极,只能请寇大人代为遣人,先去府里知会一声。
而去府里传信的家丁,却不敢把韶安公主的身份抖出来,支吾半天,也只说沈军师携贵客来了。
于是,等院中众人到达正厅时,便正瞧见主座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位身着盔甲的女子。
那女子简单拢着头发,见到戚尚坤后,甚至来不及放好手中的茶盏,就急急忙忙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