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不发一言。
我不想继续面对他,转身打算离开。不料他一把拉住我,将我抵在车门边。没一会,门口响起敲门声。
列车员来查房了,看来车上混入一个异类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包厢内一览无余,列车员简单瞟了几眼后很快去敲下一间房门。
我不知道他们抓到我会怎么样,也许我再也醒不过来,也许我就这样活在这个异世界,也许我就这样消失了。好端端的,为什么偏偏是我要经历这一切。
我眼睛模糊一片,轻微的抽泣声引起了奥一的注意。他低声说着对不起,一边为我擦去眼泪,“是我不好,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一定送你回去,回到你的世界。”
他打开窗户,翻身跃了上去,趴在车顶上朝我伸出手。我看着他的眼睛,虽然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最终还是决定再相信他一次。
我们站在晃荡的车厢顶上,他牵着我的双手,让我勉强保持平衡。
“我以后,不会再拿你的梦了。”他淡淡道,朝我走近几步,“希望你……今夜好梦。”
他手一挥,将我推下火车。
下坠的失重感使我浑身一颤,我猛地坐起身,身边一片黑暗。窗外透进来路灯微黄的光,我揉揉眼睛,按亮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四点五十七分。
好早,还能继续睡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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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烛火隐隐,棺材前的小桌上立着两根香烛。三只被摆成等边三角形的小碗里,盛着干巴巴的已经热过多次的鸡头、鸭掌跟草鱼。看不清样貌的照片嵌在相框里,依稀可辨出照片里的人穿着蓝色的中山装。
我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听见有人招呼我去吃面条。
“吃完就上路了……”那人递给我一碗煮过头的面,黏答答的像一碗吃饱喝足的蛆虫。
呲溜——呲溜——
吸面条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看着碗里即将爬到我手腕上的长条白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门前就是河,岸边堆着草垛子。我端着碗走到阴影处,一只摇着尾巴的白色土狗跟过来,似乎已经发现了我的意图。
它欢快地舔着草垛边的面条,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叫声。
瓷碗落地,一声清脆的破碎之音。黎明前的黑暗遮住了声音的方位,我徒然伸着脖子,像一只被拎起等待宰杀的鸭子。
人来人往,人头攒动。看不清脸的高个子男人递给我两根细长的竹子,竹子上挂着两片白幡。
“等会你拿着这个在前面走。”
哀乐响起来,哭声响起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也跟着响起来,淹没了其他所有动静。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手里拿着两只花篮紧跟在我身后,她头上带着红色的长毛巾,大大的眼镜框滑下来搭在鼻梁上。
一人抱着遗像小跑着插进我与那女孩的中间,催促我快些走。
沿途不断有人点燃爆竹,我只觉得耳膜震得啪啪响,后脑晕乎乎的有些站不稳。
砰——不知何时起身旁有位中年男人同行,他手里拿着手榴弹一样的东西。忽的猛吸一口烟,铜黄的火星子在深蓝色的夜色里亮起,紧接着他做出掩耳盗铃的姿势——左手跃过头顶捂着右侧耳朵,右手冲着天空放炮。
炮响震耳欲聋,与之比起来,连续不断的炮竹声倒显得逊色不少。放炮的那人冲我挤挤眼睛,扔下烟头踩灭后快步往前走去。
手中的灵幡越来越重,沿途都是稀疏落落的瓦房平楼,头顶上横拉着不少电线。我必须小心调整着竹竿的角度,防止被电线勾住。硝烟弥漫,满地都是炸开的红纸屑,硫磺味窜进鼻腔里,说不上难闻,但肯定对身体无益。黎明前的天色越来越亮,深青色的树木显露它们本来的面貌,被晨风吹着摇摆不停。
我看着手中飞扬不止的白幡,心想,这死掉的究竟是谁?
来到一处河岸边,我认出站在桥头吸烟的男人正是我小舅。他招招手,让我放下灵幡,“等会这竹子就不带了,把幡解下来带走就成。”
只是那绳子不知被谁打了死结,我小声嘟囔着。见状,小舅吸了口烟,烫断了塑料绳。
女孩提着花篮也上了桥,她喊我姐姐,让我帮她提着花篮,“他们说这个不能落地,我眼镜快掉了……”
小舅说:“现在可以放下了,没事儿……”
桥下停着一艘烧柴油的大船,水波晃荡,船身却一丝不动。堂哥抱着遗像从浓雾中走来,本来是双手环抱,感受到我们注视的目光,他顿时紧张起来,改为单手提着。
“你怎么能这样拿着你爷爷的遗像?”小舅不满道。
“这有什么?反正人都死了……”堂哥将相框立在草地上,旁边放着一篮子黄表纸切成的铜钱形状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