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座区的那些人并没有追过来,我松了口气。
脚下的污泥已经干透,如今我走向哪里都不会留下痕迹。为了避免被抓到,我必须尽量往前走。路过一间包厢时,我闻到一股栀子花的香味。
我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停住脚步。轻轻推了推门,没锁。我通过小窗往里看,有个人坐在床边正看着车外一晃而过的风景。一只青绿色的竹筒挂在车窗边,轻轻地摇晃着。
不会,这不可能!我拉开车厢门,看着那片剪影,“你告诉我,你不是奥一,对不对?”
虽然我看不见他的五官,可他脸上的表情通过这片剪影显露无疑。他很明显吃了一惊,皱着眉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关上门,拉着我躲进旁边的落地窗帘中。门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他示意我别出声。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远后,他这才重新看向我,看着我满身的污泥,看着我一脸的疲惫,他叹了口气:“你不该来这里,这下你要怎么离开?”
“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我摸摸他的脸,是熟悉的触感,但是我却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拨开我的手,“我变成什么样了?”
“就好像皮影戏上的那些影子,我看不见你的脸,你的手,你就好像穿着衣服的假人,还是半透明的假人。”
“那的确很特别。”奥一拿起我的手,搓下一块泥浆,“你该去洗个澡,怎么弄成这样?”
还不是拜你所赐!我抿着嘴看向他。他笑笑,“不过也不要紧,等你回去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回去?我还能回去哪里?我不懂他的意思。
“你相信我吗?”他轻轻揉着我手腕上的泥巴,像是在玩游戏。
“你把安铭杀了吗?”我忍不住问他。
“那个已经不重要了,”奥一笑了,“你在那个村子里经历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你懂吗?那就是一个梦。”
“你在胡说些什么?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假的吗?你可以当做这些都是一场梦吗?”
奥一摊开我的手掌,轻轻摩擦着我的掌纹,“不是我的梦,是你的梦。这一切都是你在做梦。”
这人不是疯了吧?我抽回手,冷冷看着他,“这一切对你来说可以当做一个屁给放了,我不行。死去的那些人都是我的朋友,甚至连安瑞,那个女孩,学者……都是我的朋友,我没办法当这一切都是在做梦,都是假的,我没你那么冷血。”
他摇摇头,指了指窗外。
芦苇飞扬,火车转弯经过一处宅院,一具浑身写满蚯蚓般文字的枯骨正站在青石栏杆边冲我挥手。随着列车越来越近,他身上的文字如潮水般褪去,干枯的皮肉重新恢复光彩,不变的是他那双温和的眼睛。
学者笑着转身,郑重地跟我告别。整栋宅院骤不及防地燃起熊熊大火,学者缓步走进火场中,烈火焚烧处,一道靓丽的身影正在绕着他跳舞。
我看着奥一,世界观坍塌了。
“你所看见的,都是你的梦,不管是那个村子,还是那些同学,都是你虚构出来的。所以只要你清醒过来,这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你的同学也没有死,你也安安稳稳地躺在你的床上,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你也是我的梦吗?”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不是。”
我不懂……
“这个世界,只有不会做梦的人才能进来。这辆车,只有不会做梦的人才能上来。你不同,你是个会做梦的人,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这次是我不好,我强制你一直继续这场梦,也许……也许这会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
他似乎在为我担心,脸上浮现悲伤的表情。
“你不要这样,我会受宠若惊。我不需要坏人的关心,你离我远一点。”我忽然领悟了奥一的话,他所说的利益是什么。
他想要的是我的梦,所以一直逼着我继续这场荒诞的猜谜游戏。他不能插手,所以一直做个旁观者。他会听我指挥,只是因为我是这场梦的主人。
他最后动手杀了安铭,也是因为这是梦境的结局。
只有亲手结束这场梦,他才能得到这个梦境。可如今,我再也无法从这梦里醒来,以一个做梦人的身份,进入了无梦者的世界。
所以那群乘客才会惊慌,因为我是个异类。
奥一并不否认我的猜想,他只是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有乡村稻田,有城市高楼,有白天,有夜晚。
“这些都是别人的梦,是吗?你还想夺取其他人的梦,对吗?为了得到这些梦,你就假装是别人梦里的人,不断地让梦境越演越糟是吗?是不是只要做梦的人越凄惨,你就能得到更多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