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悦拉开窗帘,从窗口探出头,就见了站在隔壁阳台上的赵柏行。
没去上班,他仍穿宽松的家居服,头发松软地散着, 整个人成熟而温朗站在日光里, 仿佛卸下了所有狡黠与攻击性。
他很快注意到从窗口探出的时悦脑袋, 话声一顿,唇角的笑意便无可犹豫地扬了起来。
“当然还记得约定……嗯,您猜得很准,就是她。”
他指了指屋子里,示意时悦进去,自己也随即拿着电话走进了房间里,“好,等这件事彻底解决了,我带她见见您……我当然希望能成为夫人,不过这还要看她……”
……
当时悦推开房门时,赵柏行的电话已经挂断。
“你没去公司?”
“嗯哼。”
时悦正往外走,赵柏行长臂一带,顺其自然地将她牵到了自己身前。
才睡醒的头发略有些炸毛,蓬松又乱糟糟的,大抵这就是让赵柏行发笑的原因,“睡得怎么样?”
“还行,”时悦抓了抓头发,把下巴搁到了赵柏行胸前,迷蒙着眼,“就是醒了好几次。”
“哦?怎么醒的,做噩梦?”
明知故问就没意思了,时悦倏然站直,眯眼嗤了他一下,扭头走向卫生间。
赵柏行懒懒散散跟上,调侃笑道,“啧,时记者瞪起人来可真可爱……像朵蒲公英似的。”
“……”
一夜的相拥而眠让许多亲密动作都变得顺其自然。
比如当时悦伸懒腰时,赵柏行自然而然扣腰将人勾进怀中的动作;比如时悦刷牙漱口时,赵柏行顺手帮她圈起垂在肩头的长发。一切动作的发生都没有任何程序式的安排和顺序,两人终于像一对热恋期的情侣稍稍如胶似漆了起来。
时悦见赵柏行摆在隔壁房间桌上的文件和还未关上的电脑就知道他还有事没做完,便自己下楼吃了点东西,又在屋内庭院晃悠了两圈。
昨晚的春雨打落了不少枝叶,也催发了不少新芽。庭院旁的柏树枝上挂着透明的水珠,整棵树焕然一新,春意盎然。
时悦想起冷度镇溪流那头的柏树林。她去时是冬天,柏树上结着雾凇、压着雪,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象,对于初见这副画卷的时悦来说新奇极了。
她常常和赵柏行在那儿见面,纵使常被镇子上其他八卦的人说成“幽会”,那儿也确实是个适合小情侣约会的好去处,但不管别人信不信,他俩去那儿还真就是在聊时悦调查的事儿。
也不知道赵柏行这小楼外恰好种的柏树林,是巧合还是他特意挑选。
转身走进房子,转悠参观了一圈堆砌在房子里的旧物,准确的说,应该是“废铜烂铁”,从那辆之前就停在汽修店门口几近报废的摩托车,再到出租屋里满是锈迹的铁锅,再到时悦常盖的那张旧毯子……
赵柏行似乎将从前在冷度镇的一切生活痕迹都照搬了过来,在相比温暖许多的襄城复刻出了两年前的生活,有些时悦甚至都已经记不清的细节都不曾被他落下。
时悦又看向庭院外的柏树林,心底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一个不起眼的小场面。
那是她第一回 碰到穿保安服的赵柏行,他和几个年纪大些的同事一起坐在库房外的板凳上。
像是午休时间,上了年纪的男人们买来廉价啤酒放着郭德纲的相声侃侃而谈,插科打诨。唯独赵柏行一人拎了瓶矿泉水坐在红色塑料凳上,没有加入他们的谈天中,他在用他陈旧的手机放映着什么。
时悦上前去看了看,是一部全英文的纪录片,讲的是天体和宇宙的奥秘,深奥得让人犯困。
她忽然想,在一些沉寂的午夜,赵柏行会不会有过后悔。后悔曾经太过高傲执拗,太一尘不染,如果他愿意服软低头一些、趋炎附势一些,那时的他分明能够获得一个很好的生活的。
她也不得而知。
-
午后,两人一同出门。
即使时悦没有直接明了地与赵柏行说到“要去墓地”,但他还是换上了一件低调沉静的黑色外套。
时悦在市中心的花店定了一束新鲜的香槟玫瑰。
赵柏行开车顺路去了花店取花,两人再沿着国道上高架桥,去了市郊的陵园。
时悦家的祖坟在很多年前就因为移风易俗和征地关系搬迁到了抽象概念中,这是在时悦初中时听母亲提到的,那时她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人死后的归途在哪远不如周末去哪里玩有意思。
事实上,直到时悦大学毕业,她都从未了解过白事的操办相关,以至于当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时悦毫无头绪地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等到接过父母的骨灰盒,眼泪也流得干涸了才迟来地想到如何安葬的问题,她那时没想好怎么告诉姥姥,便想自己解决好了一切再跟老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