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或坐或站,都是住在旁边的老邻居们。
这个点吃夜宵的人不少,连晚好不容易在墙角找到张空着的桌子,转过身却看见周烟浅站在人堆里,正好奇地探头冲着铁锅里看,锅边站着的摊主,也面有得色地跟她介绍着什么。
说着说着,铁勺起落,给她端了一碗。
周烟浅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冲着摊主笑。连晚看出她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她分辨得出来。不知怎么,她停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的墙根下,不做声地看。昏黄的灯泡下,雾气氤氲,女人年轻漂亮的面容落在周围一群汗衫大褂的老年人里,活像什么文艺片的开头。连晚很少看电影,在这一刻却感觉到电影画面所带来的、如出一辙的虚幻感。
周烟浅端着浇上了卤汁的汤面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这副出神的模样。
“怎么?没找着位子?”
“没。”连晚看见她,目光有些发怔,接过她手上的碗,转过身,“这边。”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都要了面。”周烟浅说。
连晚没应声,帮她从筷子筒里头抽了筷子和勺子,动作轻柔地递过去。
她一不说话,周烟浅立刻就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她眨眨眼睛,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不喜欢吃面?”
“不是。”连晚说,“喜欢的。”
“那快吃吧。”不知道又在别扭什么,周烟浅接过筷子挑着放到她面前的那一碗,又把另一碗推过去:“不是一天没吃饭吗?快吃。”
她发话,连晚就沉默地吃面,可能是真的饿了,没几筷子就把面挑了个干净,再端起碗,稀里呼噜地喝汤。
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才发现周烟浅一直看着自己。连晚张了张嘴,想想又合上了,扯了张纸巾,装作认真地擦嘴巴。
“吃饱了吗?”周烟浅笑着问她。
“嗯。”
“没吃饱可以吃我的。”
“啊?不……不用了。”
“开玩笑的。”周烟浅弯了弯眼睛,轻声说,“我也饿了。”
连晚没吭声。
两个人都不说话,周烟浅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吃面,眉眼间舒展开来,显出放松的神态。连晚悄悄屏着呼吸看她,只觉得刚才所见的虚幻感正逐渐远去,眼前的光和影,萦绕的香气和静默,让这个人真正地落到实处来。
奇怪的,她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周……”
周烟浅含着筷子看她,知晓她的意图,稍稍偏头,轻声说:“叫名字就行。”
“嗯……烟浅……”见周烟浅看过来,连晚立刻又补了一句:“……姐!”
女人的嘴角浮现出忍俊不禁的笑意:“不好听,重新叫。”
“……”连晚抿着唇,紧张地捏着手里的纸巾:“烟……姐。”
周烟浅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怎么?”
连晚略略蹙着眉,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出口的样子,半晌,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句:“没什么。”
她随即听见对面的女人在轻声地笑。她想问问她在笑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周烟浅把面条吃完,发现对面的人还在看她。不由得哂道:
“等很久吗?我吃饭太慢了。”
对面的女人冲着她弯唇一笑,在这燥热的夏夜一碗汤面下肚。连晚眼尖地看见她洁白的耳廓上淌了些汗,顺着脖颈滑落,像山间的溪流汇进岩石间,透着些隐秘的吸引力。连晚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周烟浅今晚没有化妆,在这一刻却显出无比的鲜妍美丽。
对面的目光直勾勾的,周烟浅又笑了一下:“我去结账。”
热雾,香气,逐渐远去了。走到外头,身后的小巷依旧嘈杂,深夜的街道上却空无一人。深蓝色的厢式货车静静地等在原地。
走着走着,周烟浅自然地挽起连晚的手臂,刚才吃面时蒸腾出的汗意逐渐褪去,有些发冷。连晚偏了偏头,望向身边垂着眼走路的女人,小声问道:“冷吗?”
“嗯。”周烟浅点点头,看上去不太想多说话。
连晚也沉默下来,伴着她往车的方向走。一时间,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响。
遗憾的,这段路并没有能走多久。回程的路途也实在短暂。连晚把车停在车场的时候,发现一路默不作声的周烟浅直起身子,颇为好奇地看了看四周。
闪烁的繁星,被茂盛的树荫掩盖。站在楼下,周烟浅止住了脚步。连晚不解地看她,却被她轻轻拢进了怀里。
耳边女人的呼吸很轻,话也轻轻的:“再抱一下,纪念一下这个独特的夜晚。”
独特的夜晚。
连晚后知后觉地想:的确如此。
她抬起一只手,搭在女人的腰间,不带丝毫绮念摩挲几下,带着安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