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这是玄明第一次见到妙香时所能想得到的诗句,他想没有哪句诗比这句还要妥帖的了。那时的妙香只有十四岁,还在读初中,一副未长成少女的模样,纤瘦,灵动,乌溜溜的眼睛,明澄澄的笑容,单薄的肩膀惹人怜爱,让人情愿为她挡二月乍暖还寒的春风,为她遮八月已凉初寒的秋雨。 她一举手,她一投足,她一回眸,她一轻笑,都是李商隐的句子,都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在那一瞬间,玄明头上冒汗,手脚冰凉,忘记呼吸,活到十七岁,他还没有为哪个女孩动过心,因为他觉得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不能打动他那颗静若止水的心。唯有那一刻,他的心经历了一次比宇宙起源还要漫长的疼痛,因为他知道她并不知道他已然爱上了她,即便她知道,也会假装不知道,又或是,轻轻抹去,不留痕迹。
想必也是,如妙香一样明澄得如谷物抽穗一般的姑娘很难不会打动那些对爱情怀有幻想的少年的心,毫不例外,阿乐也被妙香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含笑花一样的果糖味道所吸引、被她所洋溢出的青春之美所蛊惑,如痴如醉,难以自拔。诚如他在自传体作文《我的爱情》里所描述的那样:她走过来,如六月黄丝桃一样明艳,碧绿的鹅掌楸、欲开未开的合欢花、匆匆行走的人们、天上聚积的云彩霎时沦为背景色,她如六月的风一般轻快地经过了我的身边,带走了我的爱情。
爱情总是容易幻灭,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这样。那个新来的、谢了顶的胖校长在全校师生大会上用一种危言耸听的语气说:“我们学校可是有光荣的传统的,那就是奋力学习,不谈爱情。但是,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我是听说了,一些心怀叵测、不思进取的学生在打我女儿的主意。”见观众有些骚动,他有些得意,呷了一口茶,踌躇满志地说:“想必有些学生想知道我女儿是谁吧,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她是我的养女,叫妙香。”说罢,他用一双无神的大眼睛逡巡一周,“我要警告你们,我的女儿在考上哈佛大学之前,我是不容许她谈恋爱的。”
如一只贪吃的蜜蜂被粘在粘稠的糖丝上动弹不得一般玄明深陷回忆的泥沼,唉,回忆还是按章节来吧,一夜之间也无法将前半生想记住、记得住的事情都回想出来。回忆也太过伤人,让人不禁感慨时间的无情流逝,那些过往的人、过往的情甚至都来不及仔细阅读便消逝在泛黄的记忆里,活着的人终将活在别人的记忆里。
回忆无益,特别是在眼下。玄明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到风雨桥路168号奈何桥,把妙香的心脏寻回,然后,陪着她直到时间的尽头,在余生,只为取悦她而过活,不再要求什么才子的礼仪,也不像荷尔蒙处于峰值的年纪那样寻花问柳、朝三暮四,他什么也不要求,只要能像个赎罪的苦行人躺在她身边便可。
作为哈佛大学医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位只用2年时间就博士毕业且是医学院第51届“柳叶刀奖”获奖者,玄明也的确难以理解一个人没有心脏循环体系是如何工作的,在哈佛医学院时,他是没有样本可以研究,现在他是不敢研究,他生怕妙香会倒在他的怀里,不再醒来。
天无绝人之路。找到奈何巷的唯一线索便留在了昭关,留在了阿树的祖宅。这宅子是阿树从美国回来后建的,宅子是阿树自己设计的,阿树在哈佛大学做客座教授时曾自学过欧美建筑,所以,这宅子的建筑风格在江南园林的设计理念的基础上揉进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风格。
这幢宅子一经建成,来观摩、临摹的人是络绎不绝,特别是哈佛大学建筑学院派专人来察看一番,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100万美元买下了设计图纸,并签订了《Agreement》。约定:协议生效后,设计人不得再用本协议项下的设计图为设计人或是任何第三方进行设计,否则应当承担200万美元的违约金。可以说,阿树建这个宅子是一分钱没有花,还略有盈余。
这幢取名“思芳居”的五层小洋楼的名字来历也颇为耐人寻味,但这难不倒昭关镇群众,他们的信息收集能力、整理能力和分析能力是很强的。有好事者甚至写过一本名为《信息学三十六计》的书,总共也就印刷了500本,却有十几本流传到了美国,被美国情报部门发现,迅速翻译成英文、德文、法文等十几种语言,印刷后发给FBI、CIA、美国驻海外的各个军事基地,被FBI、CIA评为“面向22世纪经典教科书”。
昭关镇群众分析来,分析去,最后大家一致同意:“思芳居”肯定是和一个名为“芳”的女人有关。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推理是缜密的,FBI、CIA也还是识货的,的确,阿树为宅子取名“思芳居”就是为了纪念一个叫小芳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