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有人冷着脸一把推开门。
是陈明沂。
他身后跟着小跑过来的护工阿姨。
男人的西装都出现了皱痕,冷若冰霜的面孔上再也没了上次见面时作伪的幽默和跳脱。
或许这才是陈明沂本来的性格。
陈明沂对着楚无咎道:“出来。”
用力握住门把手时,手背泛起青筋,声音里也压抑着怒气。
思思朝着门口传来声音的地方偏了偏脑袋,通过这不同寻常的语气,她知道陈明沂在生气。她的表情依旧无悲无喜,陈明沂情绪的波动,似乎不太能影响她。
门关上了。
或许有一瞬间陈明沂是真的想要动手打他,拳头回过来的时候带起破空声,最后还是擦着楚无咎脑袋过去。
凶狠的表情凝固,那一拳的方向终究是偏了。陈明沂泄了气,他能拿着刀和关望津苏雪茶互捅,也能暗中使绊子送尚在昏迷中的楚无咎去死。
然而面对面的时候,为数不多的良心又开始叫嚣。
“我们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到思思。”陈明沂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到底想干什么?”
坦白来讲楚无咎想送他上路。他和陈明沂的友情差不多也在对方出手拔他氧气管的时候死翘翘了。
“她的身体状况你应该也清楚。”楚无咎实话实说,“你找了很多医生,也应当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救的了她。你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不过——”
楚无咎话锋一转。
“我可以救她。”
楚无咎没刻意藏恶意,一张平静的面孔俊美不似真人。然而,不管从他嘴里吐出多么诛心的话语,都在陈明沂意料之中。
陈明沂默了默,即便知道付出的代价不会小,甚至可能昂贵到他倾尽一切也支付不了的地步,但还是禁不住问:“条件呢?”
恶意图穷匕见,楚无咎唇角勾勒出不明显的笑:“你和她,只能活一个。”
***
天渐渐冷了。今年的夏天走的拖拉,不忍离去似的,昼夜温差大到有些吓人的地步。
夕阳渐渐被吞没,医院大楼下刮起了风。护工拢了拢外套,看见那个英俊陌生的楚先生离开的背影。
电梯人满为患,护工踩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一级一级往上爬,终于上到要去的楼层,人群发出的噪音一下子销声匿迹了。
安静的走廊和吵闹的大厅仿佛是两个世界。
有陈明沂在病房照看,她寻了理由,说要去给思思买生活用品,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走到病房门口,万能的助理先生冲她假笑。
护工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来。
一墙之隔的病房内,思思掐着一朵康乃馨。花束太重了,她抱不起来,摸索着够到包装纸后从中抽了一支,用指腹去观察、嗅闻一朵花。
触觉和听觉是她现在最灵敏的五感。味觉好像在药物的作用下日渐衰退鲜花是什么味道,她也只能依赖回忆和想象了。
陈明沂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发顶,“会好起来的。”
仿佛一个允诺,“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思思。”
“但愿是的。”思思摩挲着花瓣,一瞬间的怜惜被厌烦代替。她将花扔在地上,嘴唇紧抿。
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
但那是曾经。
陈明沂想要拥抱她,亲吻她苍白的面颊,但是思思并不会接受。不想惹她生气,他就只能非常偶尔地讨来一些温情的的触碰。
肌肤相贴,温度交换,才能短暂地让陈明沂感受到思思是个活人。
“你的选择是什么呢?”思思惨笑,“你死,还是我死?”
毫无预兆地,思思做了个抬眼的动作——即使她什么也看不见。
蒙着阴翳的眼睛和陈明沂对上,那原本是一双晶莹剔透的明亮眼眸,可现在歇斯底里的表情扭曲了她温婉的面容,思思几乎称得上是绝望地对着陈明沂道,“让我去死吧,拜托了。不要再自以为是地往我身上扎针、把各种药打进我的身体里,如果你对我还存在最后一点怜悯的话……给我一个痛快。”
死亡是最接近真相的。
世界无数次的崩溃和重组中,被牵扯进去的不只有在剧本上浓墨重彩地大书特书的主角,还有着像思思这样的无名路人。
她已经死了又死,方才明白生命本身是一场无穷无尽的苦行。
陈明沂不断地救她,也是折磨她。
在生命的末尾,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住的时候,思思当然想过要活。她也曾经满怀希望地吞下药片,接受针剂和成功率几乎为零的手术,可是现在她疲倦了。
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让这场缓慢的死亡变得更为折磨。思思的意识在无数个破碎的时空中动荡,不断地重演着关于死亡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