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地善良的护工阿姨一直都在鼓励她,安慰她。那些诚恳的、暖心的安慰好像真的能够给处在病痛中的思思带来一丝慰藉。
眼前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后,思思对声音的需求加倍地明显。
全世界的人都对思思抱着最大的善意,因为她是个快要死的人。
护工见思思睁开眼睛,没有聚焦的眼瞳好似蒙着一层虚无的阴翳,忙问:“思思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
她看着思思,眼中忍不住泛起怜惜之情。思思很瘦,两条线连出一个削尖的下巴,像个漂亮的真人娃娃。
她问:“明沂在哪里?”
陈明沂已经有几天没来过病房了。给思思看诊的医疗团队倒是换了一批又一批,都是国际上的专家,很有名气,围着她的病例愁眉苦脸,料想是治不好了,护工可惜地想。
护工记得,思思刚刚进医院的时候,住的还是最普通的病房,和其他病人吵吵嚷嚷地挤在一起。
送她来的那个男人应当也不富裕,或许曾经富裕过,但是被病拖累了,掏空了家底。
近来不知道怎么了,陈先生来的是越来越不勤快,但是升了高级病房,又请了专家看诊,思思看不见,但也能察觉到环境的变化。
“陈先生他……”护工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来就是没来,“或许是忙。”
思思迟缓地点了点头,睫毛颤了颤,垂下去后整张脸上都蒙了一层阴云。
没来。
陈明沂已经很久没来了。
思思可以靠着敏锐的听力辨别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目的地似乎就是这间处在走廊最末的病房,护士和医生们的脚步声不是这样的,来人走的不快,没有探望病人的焦急。
那人停了下来,紧接房门被叩响,护工阿姨站起身来,嘟囔着:“来了来了,有人来了。说不准是陈先生呢……”
像是安慰她。
思思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陈明沂的脚步声要比这稍微重一点。
护工打开门,陌生而英俊的男人怀抱捧花,温和地向她问好。她依旧略带防备地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请问您是?”
“我是陈明沂的朋友,来探望思思小姐。”楚无咎如是介绍自己。
护工还在思量,却是思思先道:“请进来吧。”
如此,护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侧身避让开。
***
灯陈明沂收到消息的时候,楚无咎已经在病房里坐了好一会儿。
思思靠在枕头上,睫毛低垂,嗓音柔和:“很高兴,您能来探望我。方便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我叫楚无咎。”楚无咎把花束摆放在空荡的床头柜,探望病人,康乃馨向来是首选。
思思抿开一个笑:“谢谢你的花,楚先生。要是我能看到它就好了。”
分明从来没有从爱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才对。
思思坦然的、毫不意外的态度多少有些叫人在意,这个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女孩心里究竟在思索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她甚至主动拜托护工去外头等一会儿——以想要尝试医院食堂某个窗口的菜色为理由短暂地支开对方。这是彼此谁都心知肚明的小把戏,但是没有人会去拆穿。
护工领命而去,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就开始给陈明沂的助理发消息。
——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甚至不能单独联系上陈明沂。一切的交流都只能依靠那位勤勤恳恳随时待命的助理。
听到房门关上的一声轻响,思思偏了偏头,用耳朵去听。
机器运作的嗡鸣,楚无咎沉默的呼吸声。
思思斟酌着开口:“我见过你。在很久之前。”
楚无咎一怔。
在楚无咎的记忆当中,似乎并没有这件事情。
面前双目已眇的少女,连他的脸都看不见,仅仅是听过他问候时的只言片语,就断言说见过他。很奇怪的。
但是放在这个失去了秩序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可能的。
“那时候,世界上还没有陈明沂呢。”思思歪了歪脑袋,细白的手指指向自己眼睛的方向,“眼睛就是这么瞎的。我不该多管闲事的,对吧?”
她的表情却不像是有多后悔。
远道而来的某位先生已经习惯了做好的一切预设都失去效用的情况,放在之前或许要发点疯,好在总部的治疗舱力挽狂澜地拯救了他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只是药剂打多了点,他连震惊都提不起劲儿。
就像跑团游戏似的,现在得过个说服。
拜托不知道洞悉了多少事情的少女向她的恋人传递消息。
楚无咎刚想要开口,就听见走廊上趋近的脚步声,话语止住了。
“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在这一刻,思思柔柔地笑,温和又坚定地对楚无咎道,“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