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瑶,不得无礼!”
来人正是纪若兰的长兄纪珣,他神色冷然,缓缓走向贺茂。
见纪珣来了,贺茂收敛了几分,拱手笑道:“怀安兄。”
纪珣略一颔首回了个礼,声音带着几分疏离:“贺兄今日不是为应天书院一事来的吗?祖父他现下人应当在书房,我这便让小厮领你过去。”
被他这样一提醒,贺茂倒是想起了正事。
前些日子他又惹出不少事端,越贵妃便有意让他去应天书院学习,顺便拘拘性子,故而特意委托了晋国公。若是今日在此生事,姑母恐真的会发怒。
于是一展折扇,对着纪知瑶哼笑一声,“算了,今日不同你计较。”
说罢,领着谢衡几人大摇大摆离开了此地。
纪知瑶还想再骂,却被纪珣一把拉住。
“阿兄,你都不知道方才那贺茂有多可恶!”
纪珣怎会不知?这些年,仗着越贵妃的势力,这贺茂是越发的无法无天,纵马伤人、强抢民女,为非作歹的事从没少干。
可他毕竟身后是贺家,便是国公府也不得不忍让三分。
只是想到方才他对着姜云静的孟浪行径,握在袖间的拳头还是紧了紧。
正要转过头时,身旁的谢岭却忽然朗声一笑,“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没想到今日杏林芳菲之地,还能见此雄浑之舞,纪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纪知瑶看向说话男子,只见此人生得面皮黧黑,浓眉大眼,和一般面皮白净的世家公子不同,倒有些像军中战士,只不过笑起来一口白牙,却显得有些孩子气。
她很少被人这样直言不讳地夸张,有些害羞,可面上还是不能露怯,装出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算你有眼光。”
对方嘿嘿一笑,先报上家门:“我是承平侯府的谢岭。”
“我又没问你是谁。”
一旁姜云静忍不住噗嗤一笑,忙用手帕掩住了嘴,一抬眼却看见纪珣正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
于是笑意顿时收敛了几分。
第15章
吹雪园东侧一处角亭。
此处树林掩映,从外面不易发现,可居于亭内却正好可以看见湖边情形。
陆玄京立于朱漆凭栏前,一身月白素面襕衫,发间一根木簪,虽无华饰,却透出一股金玉其质的矜贵之气。
一曲《将军令》穿过眼前吹雪杏林,飘飘渺渺而来,悠远呜咽,恍惚间似又将他带回到西北的连天大漠,寒夜下沙如白雪,燕山上月似银钩,城楼上挂满数不清的尸体,被急掠而下的黑色兀鹫叼得血肉模糊。
他闭上眼睛,缓过胸腔里忽如其来的一阵寒意。
再睁眼时,目光已恢复到一片冷漠清明,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石桌边的老者,“国公爷意下如何?”
老者鬓间染霜,清瘦矍铄,只着简朴青布衫,一双鹰眼却炯炯有神,不见浑浊。
他目光落在桌上一叠文书信件上,这些全是各处搜集来的盐铁使李宁章贪墨枉法的罪证,江南盐务之混乱他早有耳闻,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盐引超发了十年,其中克扣、提留的“引银”之巨可想而知。
实在是不能不令人心惊。
可李宁章乃越贵妃兄长贺俨亲信,当年这一职务便是由他推举定下的,如今贺俨势大,半个朝廷的官员皆私受其贿,若要彻查盐引一案,等于直接与贺家为敌。
一个李宁章自然不足为惧,便是能一举扳倒贺俨,越贵妃同三皇子也能屹立不倒,若是等到秋后算账,恐怕此时站出来的人都会成为狡兔走狗。
他是绝不可能让国公府蹚进这滩浑水里的。
于是目光自文书上挪开,不咸不淡道:“阁下既已有这些证据,直需呈交相关衙门,又何需老朽多此一举?”
“断案自可找衙门,可此事除却公案,还有私情。”
“法不容私,自当秉公办理。”
“众人皆道,晋国公历经三朝屹立不倒,靠的是持身公正、不涉党争。”
“阁下既心知肚明,又何必白跑这一趟?”
“是么?”陆玄京微微一笑,“可在下偏偏觉得国公如今还能坐在这里,靠的是远略英谋,临机果断。至于好好先生么,上一朝的许阁老不早已陈尸午门了?”
晋国公声音冷淡:“我已心在南山,无意官场。”
“国公出身微末,虽则入阁登坛却初心不改,广济天下寒门,设书院、编典籍。您想的是退居故纸堆中,可如此一来天下文脉聚于纪氏一族,圣上乃雄猜之主,这般盛景放在他的眼里又当如何?”
晋国公嘴唇抿紧,脸色已有几分难看,却并未回应他的话。
陆玄京也不在意,目光游远了,虚虚一指亭外,“国公瞧着这煌煌府邸,楼阁台榭,远看像不像一堆一点就燃的干柴?便是还禄于君,也未必能了却庙堂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