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觉得不妥,“来者邋里邋遢,老奴恐他莽撞,冲撞了世子,还是让下人陪着吧。”
“无妨,退下吧。”
在侯府,无人敢忤逆裴衍的话,老管家摆摆手,带着一众门侍和护院退离了后院。
夏日熏风将至前,总有几日沁凉,裴衍拉开角门时,身上的气息渐渐凛然,黑瞳更是蓄着湿潮的波澜。
府外,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靠在元宝槭上,当见到裴衍本人时,脸上凝满万千情绪,脸皮却是一松,扯出笑来,“呦,裴大世子,您可终于现身了。为了见你,小人可是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前来投奔啊。”
他刻意加重“投奔”二字,可嗓音着实怪异,发出气音,与正常嗓音不同。
面对咄咄之势,裴衍淡淡迎上,少了平日里的温煦,“开门见山吧。”
男子清清喉咙,偏头啐了一口,收起了笑,“那我也不废话了。上次的劫持,加上弟兄们的自由,世子打算拿出多少银两封我的口?我可事先做个提醒,顺天府离此不远,世子想要耍花样,大不了咱们就鱼死网破。等惊动官府,世子横刀夺爱、残害手足的丑事,可瞒不住喽。”
风起,亢爽,深衣翻飞,裴衍抬起右手,任包裹玉佩的绸布随风飘去。
玉佩之上,刻着一个“灏”字,明晃晃地呈现在月光中。
看着对方色厉内荏的模样,裴衍淡笑,温和儒雅,可黑瞳中还是翻涌出了异样的情绪。他用玉佩拨开男子高高的衣领,瞧见一处淤青。
“这淤青,是被掺了毒的暗器所伤,才没有消退吧。”
男子捂住脖子,愤愤难平,“还要拜世子夫人所赐!”
“嗯,一并算上。回头,我让账房拿给你百两纹银,就此金盆洗手,做点正当买卖吧。”
狐疑袭上心头,男子哼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忒喜欢弯弯绕,愚弄我这等粗人。回头,是多久?”
裴衍垂下手臂,依旧极具耐心,“那你不妨‘回头’看看。”
男子下意识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徒然逼近的黑影是什么事物,瞳孔就骤然缩小,喊叫声戛然,倒在了地上。
月光下,寒刀入鞘,承牧踩住面部抽搐的山匪头目,逐渐加大了力道。
“带走吧,处理干净。”裴衍面上温淡,看不出情绪。
承牧扛起山匪头目,没入幽暗的深巷交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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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素馨苑,裴衍指尖一弹,手中的玉佩呈弧线落入水井,发出噗通一声,慢慢沉底。
他回到东卧,发现桌上留着一盏灯,应是秦妧特意留的。
放轻脚步,他走到拔步床前,撩起帐帘看向窝在被子里侧躺的女子。
灯火如豆,将他的身影映在了帐内。
那道身影,慢慢附身,笼罩在了女子身上,用携来的屋外凉气,置换了女子身上的温热。
执起女子的一绺长发缠在指尖,裴衍想起她试探自己时所用的那句“越矩”,哂笑一声。
日后,越矩之处,还多着呢。
翌日,秦妧从杨氏那边请安回来,手里牵着一个四岁的男童,是裴氏宗族里的小辈,随长辈来府上小住。
秦妧知道杨氏的用意,无非是担心她自小缺乏亲情,不喜子嗣,想要让她多跟小孩子亲近。
男童性子活泼,满院子地跑来跑去,就差没上房揭瓦了。
秦妧累出香汗,拉着男童坐在石凳上,命暮荷取来书本,想让小家伙安静下来。
抱住男童,秦妧温言细语道:“舅母教你识字好不好?”
男童颇为调皮,哗啦啦翻开书页,指着上面的词儿问道:“念什么呀?”
秦妧耐心讲解,还给他解释了含义。
这时,从府外回来的裴衍走进葫芦门,见到春晖中的一大一小,眉眼染笑,“跟舅舅说说,学会了哪些词儿?”
小童显摆似的开始重复:“偷盗、夺取、蓄谋、虚伪,斯文败类、表里不一。”
秦妧轻轻抚掌,夸赞道:“奇儿好棒,都记住了。”
小童兴奋地晃了晃腿,抬头等着舅舅夸赞。
可裴衍非但没有表扬外甥,还拿过书籍,轻瞥几眼,“啪”地一声合上了,“这本书不适合你,待会儿舅舅让人送你几本简单易懂的。”
小童噘起嘴,觉得舅舅好生严厉,都不夸他一句。
秦妧也觉奇怪,孩子是需要被鼓励的,何况奇儿都记住了。
等让人抱走孩子,裴衍撩袍坐在石桌前,曲指叩了叩桌面,示意秦妧坐近些。
他翻开折了页的书,问道:“怎么还教孩子骂人呢?”
秦妧直呼冤枉,指着那两页纸上的内容解释道:“不是我刻意教的,是这上面有的。再说,这也不是骂人,都是些常见的词儿。世子怎地平白冤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