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移开了目光,面色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疏淡,好似一切失态都没有发生过:“唐姑娘若无旁的事,谢某送你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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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惯常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
从知味斋到陈府,要穿过一整条长街。隔着一层薄薄的车帘,街上喧嚣之声萦绕耳畔。
衬得车内的寂静愈发诡异。
阿妩悄悄抬眸,余光瞧见对面的男子清俊的眉目。不时有细碎的日光跃动,似为他镀了一层金粉,衬得愈发烨然照人。
他正襟危坐,阖着目一言不发。
“世子?”她极轻地唤了一声。
谢蕴睁开了双眸,眼底一片清明:“唐姑娘何事?”
“啊呀。”阿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事……我方才以为你睡着了,就想叫着看一看。”
结果倒把人叫醒了。
话说回来,为何世子宁可闭目养神,也不肯同她说话呢?从前的他虽然看着疏淡,但绝非今日生人勿进、拒绝交流的模样。
难道是她方才说的话,有哪句让他不喜了?
思及于此,阿妩不由有些沮丧。
察觉到谢蕴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张了张口,连忙找了个话题:“话说,世子打算如何处置方才那些人?”
“当街行凶,触犯的是国法,非是我能处置。”谢蕴淡声道。
阿妩有些失望,勉强点了点头:“……也对。”
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有家中为官的长辈荫蔽,国法哪里清算得到他们的头上?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下半句:“所做之过,所犯之罪,自有御史弹劾。”
“咦?”
阿妩好歹也是考了探花功名,未来要入朝为官的人了,政治敏感性自不待言。从谢蕴的一句话中,她听出了两重意思来。
其一,御史中有淮安王府的人。
这也并不稀奇。淮安王交出了边关的兵权,不入庙堂,数年间却风光依旧。若说朝中没有向着他们的势力,才是多多怪事。
其二便是……
“世子欲整顿国子监?”阿妩失声道。
谢蕴顿了一下,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阿妩的猜测。那群人气焰嚣张至极,想来也国子监官员与纵容有关。
他看不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了,没理由置之不理。
“世子高义,果然是君子。”
路见不平,独善其身者视而不见。嫉恶如仇者当场有仇报仇。唯有谢蕴这样的君子,念的不仅是一时仇怨,还有受他们所害的无数人。
乃至无惧明枪暗箭,光明正大与之宣战。
与君子交,如饮醇酒。阿妩愈与谢蕴相识越久才越发知晓,传闻中的君子清名绝非空穴来风,甚至犹有不及。
她不由由衷叹服。
岂料,谢蕴听了她的赞扬,却没有什么反应。投来面色复杂的一瞥后,再度闭目养神了起来。
阿妩自讨了没趣,也别开了眼。
今天不知怎么了,她究竟哪句话得罪了人,才会两次三番地受他冷待?她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生机勃勃的街道,心底的难受劲儿才散开了些。
“咴——”
忽地,一道惊马之声传来。
阿妩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自家马车的马。旋即,车厢剧烈摇晃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袭来,把她从座位上颠了下来。
阿妩骇得下意识闭上了眼。
“小心!”
岂料,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力道稳稳抵在阿妩的后脑勺上。阿妩睁开了眼,只见谢蕴鬓发微乱,半个身子倾倒于她身前。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得足以看清他眼底的惊惶。
阿妩怔怔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纤纤细手攀上自己后脑勺——果不其然,她摸到了另一只修长的手。
车帘外,传来洛书既惊且怒的声音,但阿妩听得并不真切。
她只觉握住的那只手,滚烫得惊人。
温度自相贴的肌肤源源不断传来,她又摸了几下,断定那温度早超过了正常的范畴。
“世子……你风寒了?”她问道。
再看眼前人如玉的肌肤上一抹病态的嫣红,阿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世子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时候,是发着烧的。
他不曾声张一句,但自己竟还怨怪他今日缘何冷淡!
阿妩心中狠狠地谴责了自己,眉目间也愈见焦急:“世子,你可还要紧?喝药了不曾?郎中看了么?”
谢蕴留恋了片刻掌心的温度,才抽出手来。
“我没事。”他哑声道。
这滚烫的手心,嫣红的面颊,哪里是没事的模样?阿妩迟疑了片刻,终是伸手凑上了谢蕴的额头。
嘶,竟比手还要滚烫些!
“世子,你这可是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