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撑着下巴,小小的身子在车板上一颠一颠,“那要是好多年都等不到呢?”
“把你当女儿养呗。”赶车人毫不在意,随口回。
她立马浑身一抖,那可不行!当女儿养,那不就是又要伺候人,又要挨打?
想着想着,驴子就停了,“嗷”叫了一声,鼻涕水甩了一地,她个小,一躲就躲开了,抱着包袱站在一边。
赶车人一身脏水,还是呵呵笑着,大概是钱要到手,谁都开心的。
他敲了敲门上铜环,“叩叩叩”三声,敲定她往后余生。
她抬头看了看,门是漂亮的,颜色均匀,看上去有点旧,但是没坏。房子不大,比起她家也就那样,可看起来就牢固多了,起码不会漏风漏雨。
她也没见过大富大贵的人家,平白就觉得这家也一般,院子还没村子里宽敞。果然她跟运道好没什么关系,真富贵的人哪里看得上她?
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个眼睛耷拉下来的女人,胖胖的,笑起来眼睛挤成一条线。
女人提着灯笼,看见抱着包袱站在一边的她,“哎哟”了一声,“好看的好看的!”
赶车人拍了拍身上的灰,“是好看呀!五吊钱不亏对不对?”
说完,他手一伸,女人斜了一眼,把一串铜钱放到他手心,“光知道讨钱,讨钱讨得倒勤嘞!”
赶车人赶紧把铜钱收到袖子里,一把把她拽到女人面前,讨好笑着说:“快跟着你养娘进去!这就是你新家了!”
女人蹲下来,拿灯笼照了她的脸。她眼前一晃,下意识偏头,被女人掐住下巴。
女人笑得挺开心,嘴里重复着,“是好看的!”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还挺白呢!”
她就站在那里,任女人摆弄。
什么叫好看?哥哥说她挺好看,阿娘说她是个漂亮小囡,畜生叫她小棺材去死,瞎子说她瘦得要命难看死了,谁说的是真话?她又是不是真的好看?
谁知道呢,她也懒得想。
赶车人走了,女人牵着她进门,问她:“囡囡叫什么名字?”
她回,没名字。
女人愣了,又问:“那囡囡姓什么?”
她想了想,说:“我爹姓赵,娘不知道。”
女人又笑,“姓赵好,姓赵好呀!”
她是没出过村子的笨姑娘,不知道很远很远的上京里,坐在最高、最繁华位置上的皇帝,所有人见了都要叩拜的官家,就姓赵。
女人把她送进一间小屋,有床板、有褥子,虽然摸上去有点潮,但是对她来说,已经是神仙待遇了。
她呆呆地坐到小床上,女人问她:“先叫你阿赵好不好?等我家老头子醒了,让他给你取个新名字!”
她点点头,摸了摸那床褥子,比哥哥睡的还软呢。
于是她乖乖叫了声,养娘,谢谢。
女人乐得开花,“什么养娘,就叫娘!”
天色晚了,女人让她好好休息。关上门离开之前,她还听见她乐呵呵地说,是个招福气的小囡,肯定招得来的!
她不敢躺到褥子上,用手摸了好久,摸着摸着,眼泪哗啦啦洒在褥子上。她匆匆忙忙跑到一边,在地上哭够了,一点眼泪都流不下来了,才敢坐回褥子上。
像躺在金子银子堆里,小心翼翼地,她仰倒下去。
好吧,就为了这床褥子,一声养娘也叫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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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惨澹悲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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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也醒得好早,天还没亮,下意识要把身上的衣服裹裹紧,结果一扯,才发现身上盖得好厚,哪里是衣服?分明是一床旧被子!
她赶忙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左摸摸右摸摸,怎么也不敢想,自己居然能在床板上睡一整晚,还有被子盖!
下床的时候,还恋恋不舍,把被子叠得齐齐整整,一点都不偷工减料。在家里的时候,她恨死畜生了,又不敢明着反他,就偷偷在叠被子的时候沾湿两双手,然后叠得紧紧,水汽散不出去,晚上畜生睡的时候,被子还是冰凉的。
她打开门,结果房子里安安静静的,看起来……买她的人也没醒。她呆呆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破衣服,灶台在哪儿不知道、怎么烧水不知道,好像一点儿活都没有,还怪不习惯的。
她就在门槛边上坐下,被子已经叠好了,不敢再乱动。
靠着门边,偶尔有凉风吹过来,透过她破衣服吹进她脖子里,好冷,她也不管。只想着,是不是真的是好日子呀?
养爹要是能给她取个好名字,然后养娘赶紧弄个儿子出来,她会不会就是真的招福气?
阿翠那样的结局可能也轮不到她,她又可怜阿翠,又忍不住美滋滋想:这可比畜生家里的日子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