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力将竭的感受,我之前从未经过——原来不是“退回未曾修道之前”那么轻松。
敌我双方的话语都越发模糊,可周遭并未变得安静,反而是自己的呼吸脉搏,连同不知是谁的叹息声都放大了数倍,又扭曲成古怪的异响。
忽的有人在我耳边道:“杨大哥,七日后又是岐山比箭之期,是你的东道。”
——惭愧。这次的东道是没做成,也难说可还有下一次。
“天化前日夸说他准头大进,你出题目时,切记要刁钻些。”
——那可难得很了,只怕我此刻连标靶都数不明白。
“比箭也罢了,倒是上次天祥旋身回刺我的那一枪,想来是你得意之作——不如来校场亲自使一回,看我可能招架得过?”
……
“胜败兵家之常,有甚么好垂头丧气。待你一朝复原,如何报仇使不得?——对了,那时你先变个花狐貂给我看好不好?天化之前没见过,我讲给他他还不信。”
我问他红砂阵中是如何光景,你们可还能支持——若以之前师长们讲论九阵的光景,那红砂大约当作利刃使用。
想来又与寻常刀剑不同,弥天漫地无法遮拦……大概痛得很罢……
可他始终没回答我。
以法力流失的速度推测时间已然不能,于是阵中的日子更过得不知旦暮。幻象似乎也模糊了,脑中时而胀痛烦躁,时而空虚迷惘。我偶尔自认为神志清醒时,似乎听到黄龙师叔低声吟唱着甚么歌谣,词句却不识得,不知是来自异族还是上古。
再后来,就只剩下不知是真是幻的飘渺声音。
似乎又是经年累月之后,虚空中蓦然一声惊雷,将我从混沌中唤醒。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地,间错钉有数根木桩,连同上面的符印都已残破毁伤。中央一座法台,其上殊无人影,只余斑斑血迹。
周遭有数个身影纷纷站起,向空中敬拜,却正是昆仑十二金仙。一旁的木吒刚拉了他大哥起身,又转来扶我。
除了头疼之外,四肢百骸并无异常,只是动作颇为迟滞。勉力抬头看时,只见彩云飘渺,香雾笼罩,两位圣者立在半空。
——我即便目力未复,总还认得沉香辇和青牛。
我三个在队伍后面拜伏,和师父他们一同谢过掌教师祖和大老爷的救命之恩,随即一并出了黄河阵。
此时约是正午时分。燃灯师伯和姜师叔候在在芦棚之外,见面自都欣喜。广成子师伯上前携了姜师叔的手正待开言,却见两位老爷已经落在平地,连忙又带领众人侍立在旁。
师祖道:“这一番苦楚,莫非天定。你众人虽然失去顶上三花,总算根基还在。”
燃灯和姜师叔不禁失惊,只是不敢插言。广成子道:“弟子们有负师恩。”
“罢了。子牙尚且不畏战阵曲折,你等又何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失。——杨戬,你弟兄三个随子牙去罢,好自将息,定然无虞。”
我们自然不敢强留在芦棚“旁听”来龙去脉,只得跟着姜师叔径回相府。路上师叔逐一拉着我们细看,又连连叹息。
进得后院,见冯老爹带着四五个从人等在门口,对我们施礼道劳。师叔笑道:“说不得,被迫‘辟谷’了这么久,如今只能先进些汤粥之类罢。你们要些甚么,只管开口就是。”
又对冯老爹道:“莫看没留伤痕,这一番倒比阵前搏命更凶险些。——近日并无军务,修养生息为要,平日就拿他们当作闲居的少爷管待罢了。”
冯老爹连声答应。金吒笑道:“师叔何必如此。我兄弟两个加起来做过八年多的‘少爷’,当得也够了。倒是杨师兄,要真按他做少爷的规格管待,只怕难得很——师叔的相府又不能典卖出去。”
我刚缓和的头痛几乎又被勾起来:“还有精神消遣我……你就不头疼么?”
“刚才还疼,想到你居然也吃了一次亏,忽然就不疼了。”
第25章廿三
杨戬
我见他神色轻松,忽然心念一动,低声道:“文殊师伯方才可与你说了甚么?”
金吒趁师叔和冯老爹说话,对我比了一个“三”的手势,又点了点头。
方才在芦棚外似乎听燃灯师伯提了句“九九之数”,约莫是说黄河阵之困是八十一天;在路上问姜师叔今天的日期,果然不差。如今细数从红砂阵发动到进黄河阵之间的时日,再加上三天,恰好是百日,也应了陆压早先的话。
此时师叔转过身道:“众尊长在芦棚上,我须得回去。一半日你们老师若来,或唤你们前去,自有知会。”
目送师叔出了院门,我和李氏兄弟约定明日再相谈,便随两个从人往西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