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决的唇上也沾了一点。他知道外面已经没了人,所以开了口:“……你对着窗户,只怕他们已经看见是你,损了你的名声。”
这张榻就放在窗下。他背靠在上面不要紧,但芳卿却是面朝着他坐下来的。这绣楼是红墙绿窗,菱花雕空的窗格糊着碧绿的绉纱,很容易从外面扒窗窥见里面的景象。
连决本意是关心,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不过,他的目光稍一偏移,闷闷地瞥过下方,又觉得自己也受了不少苦,并没有无偿吃豆腐。他也想动一动换个坐姿,省得芳卿坐着难受。可是动了又会提醒她,自己正是这般情态。
连决整个瘫坐着,终是放弃了挣扎,情难以堪。
芳卿笑了笑,知道他难受。
她方才出此下策,能隐瞒了身份最好,隐瞒不了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失。
其实,今夜同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一样,她不是非得只有用男女暧昧的方式才能破局,只是偏偏选了这种。
芳卿的目光也是一个恍惚,伸手抚上了连决的脸庞,轻轻贴着他干净的下颌,感受男人分明的轮廓。
因为尝了点甜头,又没吃到糖,小狗多少有点沉闷。一贯倜傥不羁的男人终于又像个少年的样子了。
芳卿低头细细端看着连决的表情,缓缓抿起了嘴唇。
挑明了说,她就是潜意识里想用这种手段勾他,诱他,引他为此沉迷,不再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看他现在这种无计可施的模样,她就满足了。
芳卿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度柔柔地靠上了他,依偎到他的怀中,搂上他的劲腰叹息:
“我要名声做什么呢?”她可是坏女人。
连决也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闷默着给她拉好散落的大袖长衫,不让她着凉。
他听她这样说,心里自然万般舍不得,只有忍下一身的冲动,不再越过雷池半步。
连决一直忍着,又何尝不是担心她胡思乱想,怕她以为他就是看准了她名声不好,所以才不顾礼法肆意轻薄。
这会儿,连决倒不后悔刚才没能开口求了她了。
他拥着她吻了一下:“怎么不要?早晚有一日,我会让全天下知道你的好。”
芳卿若知道自己演过了头,听到他这些心声非呕出一口血不可。
此刻,她只是枕在情郎怀中,安心地闭上了眼,享受着他的温存:“只有你觉得我好。”
她还没深想那句“让全天下知道你的好”是什么意思,只当是少年人的意气,喜欢了谁就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听到的是只有连决觉得她好,处处为她掂量考虑。
只有他不一样。
这个念头放在两人心中,俱是一动。
世人都说郁芳卿攀援权贵,一路吸着亡夫的血上位,徇情弄权,也最擅长玩弄人心。但连决从不认为自己是昏了头。
他听她说“只有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人群中那个不辨是非的傻子,反而认定他才是芳卿的真命天子。因为她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个,所以自己也满腔热忱,想给她一切。
众人皆醉我独醒,放在感情里就成了我和她的命中注定。
连决心中大动,正想再吻她一回,却听她在他怀中问道:
“阿决,还在生气吗?”
原来他刚才一直想着命运的那些七七八八,一时忘了说话,却让芳卿误会了他的心思。
连决回过神来,让她一提,又真切地闷了一会儿。
什么真命天子,他还不及一块死牌位。
本来都要忘了的。
他一向在芳卿面前“伏低做小”,仿佛“当个替身也无伤大雅”,不敢肖想别的半分半毫。提起霍成烨都是敬着仰着,从没展现过一点妒意。
可他现在都是芳卿的真命天子了,还不许生些脾气?
连决的脸上不见喜怒,好似不以为意地撇了撇目光,道:“没气。”
虽然话不是这么说的,但表情、神态传达的就是“我哪配生气”的意思。
连决还搂着她,自己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好像餍足之后对什么事儿都无所谓有了,但眉目间又一片皑皑,宛如被霜雪覆盖。
这就是还生着气。
芳卿这回从他怀里仰看着他冷傲的侧脸,还是没想到个令人信服的借口解释那天的事。而且但凡是谎言,就充满了破绽,岂能容人相信。
再者,过去那么多天,就是什么借口都失了灵了。她殷切地道歉:“是我不对。”
芳卿眼里款款深深,口中柔柔地哄着情郎,来回摩挲的玉手蹭着他坚实的后背,既像安抚,又像撒娇。
“原谅我好不好?”
连决一动未动,但也仅限于表面如此。他从来都禁不起这样的撩拨,也觉得世上任意一个男人都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