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泽好像听明白了,嗓音变得更为暗哑:“但你不会一辈子只爱他一个。”
芳卿没答话。
此时此刻,沉默就是最完整的回答。
她转身走了,走向了黑暗的那一头。
去年与连决邂逅时也是这个光景。熏风中流动着醉意,寒凉漆黑的夜里暗流汹涌。明明不是一个调风弄月的时机,体内的血液却感奋不已,令人心驰神动。
芳卿来过闻府多次,大致清楚闻汝琴的书房在什么地方,从容不迫地往那个方向走。
霍行泽没说连决要找什么,但总归是机密的东西不会错。
她沉默地走着,心思百转千回。
还未真正动心之前,她就产生过几次疑虑。因连决总能在她查案的过程中,恰到好处地出现,她就觉得他不像表面上的那样简单。
原来,连决果真不是游手好闲的贵公子,而是一直在暗中活动。他一样对她隐瞒了无数秘密。
芳卿并不怪他,因为她也是这样遮瞒的。
不知道连决在目前的局面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也不清楚他的立场是否与自己相同。所以,平素可以相安无事,但到了危机发生的时候,她就得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应该出手相帮,还是应该袖手旁观。
即使芳卿已经走在了去寻找连决的路上,她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举行寿宴的花厅,闻府其余地方静谧非常。服侍的下人也大多到了宴会上帮忙,但每个院子还是留了人。
一路上,芳卿碰上了几个婢女和小厮,后来碰上一个护院,对方直言问她是否迷路,还打算将她送回宴厅。
不明就里的宾客多半会觉得闻府周到,但芳卿的心却往下沉了沉。
她婉拒了那护院的提议,对方虽不敢强求,但看她的眼神却有几分迟疑。也许,他回去便会让同伴留意她的行踪,甚至还会告诉闻氏母女。
芳卿神色不变,但脚步却加快了一点,仿佛身后有人追赶。
丛篁似墙,越靠近闻府后院越安静,四处只见竹木和山石的黑影。月色浮动,芳卿又往寂静幽深处走了几步。张望之下,只有园径旁边的石灯留有一点火光。
再往前就是闻汝琴的书房,她曾经来过两次,知道那里有专人看守。稍一走近,就有可能被闻府护院发现。
连决藏身于幽篁中默窥,一袭深沉的寒绿与密林合为一色,即使是习武高手,也难以在茫茫黑夜中将他辨认。
他伺机等候着看守松懈的时候潜伏而入。但还未等多久,窸窣的脚步声就传进了耳中。
……
芳卿停下了脚步,举目四顾,周遭仍是阒黑寂寂的一片。
忽然,一道力量从黑暗中伸了出来,将她掳进了好似黑不见底的篁阵里。
“是我。”
连决低声说完,放开了捂着芳卿嘴的手。
他没有趁机与她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而是很快松开了彼此,面对面站着。
有段日子没见,再相逢却是此时此地。连决犹疑地看了看芳卿。不论她怎么找来的,她能出现在这里,多半是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他踧踖不安地站着,甚至顾不上在心里责骂霍行泽。
如果芳卿知道了他在调查霍成烨的死因,会作何感想?
……
连决问完,便只剩下沉默不语。
芳卿起初吓了一跳,但离开他的怀抱后,才发觉胸口其实一直在急促地跳动。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他,慢慢平复了呼吸,也敏感地嗅到了他们之间似有若无的索然。
这味道比他们初相识时还要生涩得多。
芳卿不知道形同陌路的旧情人是个什么样,但她猜就像她和连决现在这般忸怩。
她和霍成烨在一起的时候,夫妻之间也不是没有过口角。可那时他们总是很快和好,没有一次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冷战。
连决只是无声地看着她,不说话。那如墨的眼眸被竹影遮盖,看不见平日明亮的光彩,邃寂一片。
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芳卿说:“他们好像知道你不见了,都在找你。还是先回去吧。”
果然,她没有奇怪他为什么在这里。
连决又一时沉默,没有作答。他也不清楚霍行泽对芳卿说了多少。
就在此时,篁林外又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芳卿直接拉起了他,朝着林子另一边走。
连决看上去沉郁,但被她一拉就跟上了脚步。他的手还是那么热,不向平时那样干燥,而是多了一点潮湿。
芳卿的手很凉,冰肌玉骨,掌心也有一丝湿润。两厢一碰,强烈的温差令各自心中都是一阵悸动。
竹林外行走的人似乎也不是乱走的宾客。
听到她和连决发出的脚步声,来者也走得更快。闻府花园虽大,起承转合,但竹林却不比夜色中那样看着幽深,很快就到了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