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霍行泽是替他死去的哥哥打的,而他连决确实不该替代霍成烨的位置。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连决绝不会意气用事提起霍成烨,否则就是自断前程。只需让芳卿意会,他是一个人在同时应对霍家兄弟两个就够了,且他也没有冲犯霍成烨的想法。
苦肉计不过如此。
芳卿没有接话,安静地给他擦完了跌打药。他一直闭着眼睛感受,在黑暗中更能闻见她似有若无,似远又近的气息。
忽然,她走远了。
连决睁开眼睛,却听到她说:“下次别这样了。”
芳卿站在桌边收拾着用过的帕子,没有看他。她重新打开了药瓶,往帕子上抹着药,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窗外的虫鸣。
连决被戳破了用苦肉计也不慌,坐在那里既不局促,也不尴尬。他笑了笑,刚才还火辣辣的伤口已经变得清凉,鼻尖还能嗅到一阵草叶的芬芳。
“你看出来了,但你还是会心疼,是不是。”他说。
芳卿收拾东西的手停住了。
苦肉计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像感情,一个设了圈套,一个甘心走进去。明知是一场设计,却还甘愿奉陪。
走进去的那个人也不担忧,因为有恃无恐,不怕设下圈套的人想要伤他(她)。她(他)设下圈套,为的不过是将他(她)网进自己心里,最大的损失充其量就是自己一颗心。
芳卿再次走回连决身前,此时双方都已经收了网。
她已经给他擦完了脸上的伤,但是还有身上的。
刚才混乱之中也没看清霍行泽都打了哪里,只知道处处都下了狠手。芳卿改为坐到了连决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胸前,然后缓缓上移,看到了领口的小圆球金扣,视野中还有他的喉结。
连决的喉结动了动,说:
“身上不严重,我还是回去让丫鬟擦吧。”
他一定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提起他的丫鬟的。
芳卿也不跟他争,应了一声“好”,就要起身收拾东西。
然而连决忽而又说:“好像又流血了。”
他流血的地方在嘴巴上,伤口没有那么快凝固。芳卿抬头看去,手又伸到了他俊朗的脸上,轻轻托住了他的下颌,仔细看着。
哪里还在流什么血。
连决被她托着,微微半仰着头,漆黑的眼眸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近乎目不转移地盯着她的表情。
芳卿知道他在作怪使小手段了,但却垂着眼睑,一字未提。甚至,她抚着他脸庞的手也没有离开,就这么静静地端详着。
按理说,连决先动了心,他已经注定输了一半。可是情场又和战场不同,情场中最难缠的对手不是想赢的人,反而是无所谓输赢的人。
芳卿纤美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他发烫的皮肤,长长的睫毛也柔柔地扇动了一下。
她看着连决轻轻抿着的嘴唇,仿佛还在检查他的伤势。
即使他的嘴角破了,却一点也不影响那雕刻般的唇线。她的指尖还没碰到那儿,就感受到了灼人的热度。
“你想要什么呢?”她恍惚间开口。
可是她不该那么问的。
不论什么话,只要挑明了就落了下乘。
芳卿问完,几乎闭上了眼睛,因为她已经累得没有力气拐弯抹角,只想有个说真话的机会,也盼望着听到一些直白的真心话。
即使这个人,她招惹上了才知道招惹不起。
芳卿哪里想得到,连决正因为她的措辞浑身火热,心跳也漏了一拍。他的眼底下红了一片,只有如漆如墨的双眸中依然奕奕。
他注视着她张开口,喉咙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暗哑:
“什么也不要。”
芳卿莞尔,会心一笑,终于抬眼看向了他。
什么也不要,便是最向往一夜春宵。
她是嫁过人的,跟未出阁的女子不一样,无所谓清白不清白,也不是非得再嫁不可。是以,她这样的女子最适合露水姻缘。
不必用真心,也不需有名分。
芳卿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她看着连决的眼眸,就知道他已动情。
难得的是,她一点也不讨厌他这么露骨的眼神,反而被这专注的眼神灼得温热,像整个人浸入了温泉水中,舒服得再也不想出来。
世间的女子最怕风流不羁的男人对她献出专心一意的倾慕,连她也不能免俗。明知道浪子回头都是哄人的,可心底还存着一丝侥幸,相信着自己当真是那个特别的唯一。
芳卿看着连决动情的眼睛,也从未感到他的眉眼是那样的勾魂夺魄。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仅出身高贵,灵魂也高于云端。虚虚实实,无处可攀。
所以他处处留情,却又不曾真正被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