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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卿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在刹那间断了。
她有一瞬间喘不上气来,但身畔立刻有道疾风行过。一袭青色的身影迅猛地冲了出去,处处忍让不置一词的连决这下直截了当地出了手,照着霍行泽的嘴巴狠狠给了一拳。
“你把她当什么人?”他声音冷厉地问道。
霍行泽连连后退几步。到底是连决在芳卿眼前给他留了些情面,没有不知轻重地将他打倒。
他被连决打了这一下,终于酒醒了大半,也自知失言,再抬起头时已是慌张讷讷。
“……嫂嫂,我并非那个意思,我……”
“行泽,你回去吧。”芳卿却不想听他再说,“你今晚喝多了。”
“我……”
“回去!”
霍行泽的身躯一震,随即双眼中彻底黯淡下来,只是因为看清了芳卿和连决两人站在一起。连决虽然脸上挂了彩,但却依旧一身不凡的气度。
他气势逼人地立在那里,是真真切切地保护着芳卿,瞬间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比了下去。
霍行泽一下子被人抽空了气血,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走了。
而芳卿这回好像真的生气了,直接让人落了锁,天亮之前不许再开。
连决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看着她正言厉色地吩咐下人锁门,也不出声提醒她自己还没走。
等她转回身,他又低头拿拇指抹起流血的嘴角。然后拿下来一看,手指也变得鲜血淋漓了。猩红的血挂在他的指腹上,在夜色中也触目惊心,可见霍行泽下手之重。
芳卿一回头就看到了他的伤口。嘴角破了,下巴也立刻青了一块,好在没伤了眼睛。他一抬目对上她的眼神,依然如寒星般明亮,一点也不像被人暴打过。
“对不住。”她叹了口气走上前,仰着头仔细看了看他的伤,“进屋去吧,我给你上药。”
霍行泽仍是她的家里人。家里人打了人,她自然要表示负责的。连决懂她的意思,于是没有推脱,直接跟她进到了后院。
府里的下人们都去休息了,四处都熄了灯。芳卿没有再叫他们,而是直接带连决进了自己的院子。
院里的紫藤花又落了一地花瓣,像紫色的雪堆在夏夜的凉风中,簌簌飘舞。
深夜昏暗,屋檐下摇曳着朦胧的烛光。弥漫着暗香的空气里甚至安静得开始暧昧。
正堂是起居之所。连决走进来,入目墙上一幅山茶幽禽图。芳卿让他先坐,自己绕过绣屏去了里间。
连决粗略地扫了一圈,意外地没寻见牌位之类的东西。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了那座绣着鱼藻图的屏风上,再里面就是芳卿的卧房。
他心知再看下去就猥琐了,马上收回目光,安心坐着。
不过片刻,芳卿端着上药的托盘出来了。她又拿了一座琉璃灯放近了,灯光一打,他的伤势只会比刚才在月下看着更严重。
她的秀眉微微一蹙,“这让我怎么跟连夫人交待。”
连决目露无奈,“你跟我母亲交待什么,我又不是孩子。”
真的跟她女儿同辈了可还行。
连决的眉宇中露出一丝悒闷,蹙了蹙眉头,不再说话。
“哎呀。”芳卿这才发现,他的眉峰也有一块血痕,“怎么这里也伤了。”
她歉疚又惋惜,担心好好的人破了相。她连忙放下灯盏,拿了帕子蘸水,站在他面前,细细地给他擦去血迹。
连决坐着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呼吸,全身心感受着她轻柔的体贴。
“放心,我就说送鹤龄回去的时候酒醉摔了,也不会提及霍兄。”
芳卿听见他还在为霍行泽着想,就知道他没生气,难得他年纪轻轻就有着这样的胸襟。
她说:“多谢。”
连决闭着眼睛,勾了勾嘴角。
“谢什么。”
他倒是想跟芳卿卖惨,说说霍行泽有多过分,可他现在还没有资本同她撒娇闹脾气,不如留些体面。
虽然刚才芳卿护的是他,却也没有对霍行泽说一句重话。他其实看得分明。
因为霍行泽仍是她的亲人,是她丈夫的弟弟,女儿的叔叔。亲人的地位与旁人不同,而她本就是个孤儿,所以更加重视家人。
除非碰到什么极端的局面,否则芳卿是绝对不会和霍行泽断绝关系的。哪怕是看在霍成烨父女的份上也不会。
连决平静地接受了这些事实,尽管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管怎么说,一开始也是他先看出霍行泽钟情芳卿,却佯装不知,还故意瞒着自己的心思。种种因果,确实是他不地道在先。
“这些也是我该受的。”连决流利地说着,没有一丝怨怼,“也该让霍兄出出气。”
虽是心知肚明的事,但他却不点破霍行泽打他的真正理由,免得芳卿难堪,也在她面前给霍行泽留了点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