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芳卿也没同他要,给了就给了。
他将手帕收好,抬目再去看她,一双因酒醉迷离的眼眸已经恢复了神采,熠熠生辉。
“多谢。”
连决道了谢,试图用惜字如金挽回些风度。他刚才喝醉的模样全让芳卿瞧见,还有呕吐的丑态,想起来仍然发窘,现在只有竭力补救。
但芳卿笑了笑,还是提起了他最不愿提起的事:
“我刚才见连公子醉得厉害,不知现在好些没有?”
这样的问题,怎么都该回答“好些了”。
回答“好些了”是懂事,有风度,却也将人推到了千里之外,后面再也聊不下去。连决眼中的辉光闪烁一下,还是想与她多说两句。所以他剑眉一蹙,说:
“今天的酒实在有些上头,您以为如何?”
“嗯,”芳卿笑着颔首,“我也是出来醒酒的。”
连决正待问她坐在宴席何处,好推断出她的身份,但他一看她的眼睛,又忘了要些说什么。
他站在芳卿面前,比她高出不少,她需微微仰起头,才能与他四目相对。连决仔细一看,发现她也是微醺的模样,眼角晕染着酡红色,风情尽显,胜过人间无数。
这一看,才定下来的春心又忽然大动。心底化作了一池春水,汩汩流动,发热发烫。
芳卿像是没有发觉他在出神,从自己身上解下了一个香包,说:
“旧时唐代兴庆池边有一种紫色的香草,闻了可以解醉,所以叫醉醒草。先皇思慕盛唐遗风,所以命人在芙蓉池边种下了醒醉草。连公子不妨一试。”
连决这才回神,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池水。
虽然元月刚过,但春日未到,冰雪还没消融。在池边站久了,只能感到清冷的寒意。
他笑问:“现在不是还在冬天吗?池边哪里来的草?”
芳卿一愣,拿着香包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天潢贵胄,才兼文武,但眼力实在差了些。人无完人,这连家二公子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她又将手往前伸了伸,解释道:“冬天自是没有的,所以我在夏天采了许多,装在了香包里,平时就戴在身上。”
官场上应酬多,她酒量又不好,哪儿能放任自己喝醉。所以每每赴宴,身上都会带些解酒的东西。
连决的笑意一滞,视线终于从芳卿的脸上挪开,落在了她拿着的香包上。
“原来如此,”他朗声笑开,大大方方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香包有一丝和刚才那方手帕相同的香味,还有沁人心脾的清香。连决嗅过之后,拿香包掩着嘴角,暗暗一笑。
酒醒了,人却又醉了一回。
他又拿着嗅了嗅,然后顿住。
因为姐姐是皇后的关系,他时常入宫,却不知道还有醒醉草这样的典故。眼前的女子要么懂得特别多,要么就是深居宫中的……宫人。
连决重新抬头,再看向芳卿时,已经开始患得患失了。
“对了——”他想问芳卿的姓名,张口却卡在了喉咙里。
她明显比他年长几岁,称“姑娘”不合适,听着也轻浮,多有冒犯。以她的年纪,多半已经嫁人,她梳的发髻也不像云英未嫁的样子。
连决的心凉了半截。
可他还是不想叫她“夫人”,下意识地想留一丝希望,希望她不是名花有主的妇人。
芳卿仍望着他,等他的下文,看得他无意识攥紧了手上的香包,竟冒出来一句:
“还没请教台甫?”
“台甫”是问人姓氏表字的说辞,在官场和儒生之间用的最多,知礼节却也古板,从连决口中说出来十分违和。
他自己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好在尴尬转瞬即逝,他很快低声笑了出来。
不论是动了春心才如此冒失,还是喝醉了头脑不清醒,他都在心上人面前闹了笑话,该笑。
芳卿也忍俊不禁,抬袖掩唇,觉得连决不如传闻中风流倜傥,游刃有余。道听途说的话果然不能尽信。
她笑完放下衣袖,重新双手提着灯,说话时仍未收笑意:
“我与连公子理应不会再见,今日能有一面之缘,已经是天意安排之外的幸事,您无需牵挂我的姓名。”
第3章 情关
◎处处留情之人最难过情关。◎
3. 情关
连决回家以后,省不得要被连夫人追问:御史家的女公子怎么样,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怎么样,安都郡主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不胜其烦。
连夫人又说:“娘仔细想了想,你姐姐定然是想借你的婚事拉拢闻汝琴,所以才想让你娶她女儿。可闻汝琴也是公主竭力争取的高参,你不宜趟这个浑水。”
皇后一心想培植自己的势力,永康公主也想将满朝女官纳入麾下,跟她的皇帝弟弟分庭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