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池春(3)

这怎么能说。

老郎中自知酒后失言,酸溜溜地说了句:“那是比不上郁大人圣眷正隆。”

不过妃嫔有孕,确实不能说与国事无关。

当朝皇帝是风流天子,却没有一儿半女。而且就是因为没有储君,后党、公主党才都蠢蠢欲动。所以当今天子践祚六载,帝位反倒不见稳固。

臣子们私下议论,皇帝无法生育是太阴柔的缘故——一个男人一心向往女儿身,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阳气太弱,又怎么绵延子嗣呢。

重华宫内歌舞升平,四座言笑晏晏,丝毫不见人心各异。芳卿瞥了高台上的御座一眼。

刚才还与席间谈笑的皇后,虽然依旧笑蔼蔼地看着诸卿,一身的雍容气度却忽然变得尖锐了,敏感地攫鸷了一丝背叛,好像听得到他们在议论什么似的。

如果叶昭仪真的怀上了皇嗣,无论是男是女,都能被立为储君。大燕建国几十年来,代代经历皇室操戈,朝中众臣无一不感到朝不保夕。

等皇帝有了继承人,风雨飘摇的新王朝才能让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若真如此,将叶昭仪献给皇帝的芳卿自然功不可没,只是必然侵害了后党的利益。

所以和朝臣一样,皇后也认为芳卿是叶昭仪事件的幕后主使,觉得她野心勃勃,有意操纵后宫,甚至将来的储君,因此十分忌惮她。

其实芳卿并非什么权臣,只不过为官数年,人人都开始这么看她。事已至此,即使她说她才是遭到叶昭仪背叛的那一方,也不会有人相信。

宴席进行到一半,芳卿不胜酒力,外出更衣。

她的酒量不好,但不会喝酒,就当不好官。官拜一品的显宦没有一个不是海量,这可不是巧合。

芳卿一出殿门,各殿宫人属官都在外面守着。程忍冰见了她,忙提着一盏六角宫灯上来,低声耳语道:

“令君,借一步说话。”

芳卿见她提着灯等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官署来了要紧的文书,便跟着她往僻静处走了几步:“怎么?”

“通政司递了话来,说有封奏本还需要咱们压一压再放。”程忍冰说详情还得与她当面细说,“所以需请您走一趟。”

一封题本,由各官署提交到外通政司,再由外通政司交给内通政司呈给皇帝。皇帝阅后,题本仍由内通政司收回,送往内阁丹书台。

丹书台的官员则根据皇帝的旨意,分门别类,誊抄副本。有的交议内阁,有的下发部院,也有的直接封存,秘而不宣。

换言之,丹书台经手的都是一道道政令。奏本发放到各官署,立刻有了效益,各司依据官文行事,再不能轻易更改。

临时出了问题,想拖延些许时间再发的情况也是有的。这次不知是通政司出了纰漏,还是皇帝突然变了想法。还有可能是哪个大臣想拖一拖,再从中寻些余地转圜。总之,他们丹书台都担不了这个责任。

题本一旦发出去,就覆水难收了。

芳卿知道利害,程忍冰也是她司下的女官,办事还算严谨,所以她没有疑心这番说辞,忍着酒醉头痛说:“好,我这便去。”

程忍冰将手上的宫灯递给了她。

重华宫外是一片静谧的水色,不远处就是芙蓉池。偌大的水面中央伫立着一块仙岛,倒映着幽幽的墨影。

手上的琉璃宫灯摇摇晃晃,照着芳卿有些虚浮的脚步。

她穿过水榭,行至偏殿,程忍冰说通政司遣来的司官就在这里等着。

殿外空无一人,内里灯光虚弱,一点也不亮堂。像是值守的宫人仅留了盏灯,让皇后的千秋之夜富贵明亮些。

芳卿走上台阶时,心中已有异样,总觉得殿内有些古怪。但她还是没有迟疑,大胆地推了门,非要探个究竟。

殿中的人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眨眼间到了门前。雕镂的殿门“吱呀”一开,露出里面挺拔的一个身影。

灯光昏昏沉沉,反倒是月色更为刺目。他紫色的袍子没入殿内的阴影中,变得近乎黑色。

芳卿的心头先是一紧,凉风过堂,冷硬的空气盈满衣袖,酒立刻醒了。

“蔺征?”

她站在门口,惊讶出声。蔺征见了她,脸色也微微一变,一样未曾料到自己要见的人是她。

“怎么是你?”

这些年,芳卿在前朝任职,蔺征确实时不时帮衬提点。他旧时和芳卿先夫霍成烨一同在军中效力,两人有袍泽之情。霍成烨死时留下芳卿孤儿寡母,蔺征帮忙照料了不少,但两人之间绝无私情。

自从弹劾风波开始,他们就一直避嫌,私下再没见过。

今夜他们在这里相遇,四处透露着蹊跷。芳卿与蔺征四目相对,都马上明白过来:多半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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