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卿道:“如果让魏王发现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宫盈也说:“失去女儿的父亲,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神思恍惚,不知时不时联想到了自己的家事,露出了晦涩沉闷的表情。
芳卿点了点头。
少顷,宫盈回过神来,问:“我要去将此事告知殿下。郁大人呢?”
事出突然,姬旖确实应该尽快得知延英殿发生的变故,以便迅速做出决策。芳卿说道:“既如此,我便在清晖殿等你们。”
神机营的部分精锐编为虎豹卫被召进宫中,姬旖将卫符交给了她。禁军各处认符不认人,只等宫城各城门被拿下的消息传来,她便持符指挥虎豹卫秘密包围清晖椒房二殿。
宫盈点点头,应道:“好。”
芳卿与她分别后,若无其事地到官署走了一圈。此时流言蜚语已经飞到了宫廷内外,去过建章宫的官员都亲眼看到了永康劫持郡主。
舒婧之将她打听到的一五一十转述了一遍:“魏王殿下把所有建章宫的宫人都关到了慎刑司,似乎打算亲自审问。
“您一定还记得闻氏一族的亲眷。他们现在都是官奴,大多都留在了宫中做苦力。那闻小姐在苑囿里扫马厩清马粪,却不知道为什么也被魏王的人带走了,据说可能是她窝藏过永康这位旧主。”
芳卿在姬旖那里亲眼见过永康,知道她不太可能为了避祸躲进马厩里,倒更有可能是闻蘅看见了救命稻草,为翻身投机取巧见魏王一面,以求将功补过。她问:“可知道她对魏王说了什么?”
果然,舒婧之摇了摇头,只道:“魏王见过她之后,更决意要查个水落石出了。令君,您当时也在场,郡主真的是被永康杀害的吗?她……真的是先帝遗珠?”
芳卿缄默。
这时,一名内廷的太监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好声好气地说:“郁大人,陛下召见。”
这名太监说皇帝正到处找她,好险终于在官署这里找到了。
芳卿徒然一凛,不知皇帝叫她是什么事。那太监恨不得架着她就走,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贴身存放的卫符,若无其事地往清晖殿走。
清晖殿内的熏香似乎烧得比平时还要浓郁。
芳卿绕过屏风,只见皇帝单着一件中衣坐在镜前,长发也散了下来。他拿着一把玉梳,正在亲自绾发。
皇帝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唤道:“爱卿,过来帮朕更衣吧。”
一套华服整齐地叠放在龙榻上。
芳卿走近了才辨认出,这是一套帝王制式的冕服,非万乘之尊不可穿。但裙窣金丝,蝉衫麟带,霞裙月帔,又非丽人红颜不可穿。
再看皇帝所梳的发髻,渐渐也有了高髻的形状,正是宗女喜爱的发式。
芳卿铺开最上面的罗衣,问:“陛下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丝毫不像一个刚刚亲手射杀了手足的邪魔。
皇帝梳头的手一顿,“很奇怪吗?”
“臣断然没有此意。”
皇帝喜好女装终究是见不得人的秘辛,所以他自己学了红妆画法,又亲自绾发,不爱动用梳头宫女。但华服衣衫繁琐,必须有人服侍才能穿戴整齐。
芳卿一个人两只手,伺候起来也颇为费力,最后竟然满头大汗。
皇帝又沉默不语地从妆台上取出一支发簪,无声地交给了她。
芳卿接过来一看,竟是半日前还簪在齐漱华头上的芙蓉翡翠。她的手指不可控制地抖了一抖。
奢贵的宝簪在金殿的烛光下映着一模一样的华色,血迹也早已被清理抹去了。只怕无人敢信,皇帝竟然从他姊妹的尸体间,把这支发簪寻了回来。若非雕成芙蓉花的红宝石断裂了一半,芳卿就要以为这是一支仿品了。
先帝与几个儿女说着玩笑时,一定做梦都不会想到,这支发簪会染上她两个女儿的血。
珠沉玉碎。也许,这发簪还会染上她一个儿子的血。
芳卿将那破碎了一半的芙蓉簪插进了皇帝的发髻之间。半碎的玉石配着帝王苍白易碎的玉颜,映出了一道残缺的美。
“陛下,魏王觐见。”汲福在门外说道。
说是觐见,其实魏王根本没等通传就进来了。皇帝缓缓走到明间,穿过珠帘,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美人面。
都说皇帝与他母亲长得如出一辙,但再煞有其事也只是传闻。芳卿跟在后面走出来,一见魏王红着眼睛怔愣的反应,才知道传言不假。
“王叔,”皇帝开口打破了魏王的幻梦,不咸不淡地问:“何故擅闯?”
若换了别人硬闯皇帝寝宫,必定要治罪的。但今日之事也出乎了皇帝的预料,他原本以为永康会直接杀了齐漱华,却不想还需要他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