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决知道他都看在眼里,自己只装作不察,“只是我现在也帮不上娘娘什么忙,这一点,还要多仰仗公公。”
他虽然在做戏,可他的话却是实话。
皇后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却与皇帝貌合神离,指望不了丈夫。她没有姐妹,只有一个异母的弟弟。娘家无人,处处掣肘。父亲连昌年因怕新帝忌讳外戚,所以早早致仕,只在朝堂上空留下一个美名,几乎毫无用处。
“国舅爷说笑了,奴婢分内的事。”来传话的宦官说完,才意识到连决不知何时反客为主了。明明是他来替皇后训话的,结果反被拿捏了一通。
他改口劝道:“只要国舅爷您肯入仕,不就是帮了娘娘的大忙吗?以您的身份和才学,封侯拜相,高官厚禄都是唾手可得呀。旁人做梦都梦不来。”
连决却道,蜉蝣及夕而死,夏蝉不知春秋。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也难怪皇后觉得他一点没有光耀家族的志向,更不把她的谆谆告诫听进心里,所以只能让人一遍又一遍地耳提面命。
内侍也说不过他,只好直接切入正题,慢条斯理地说:“今年要参加武举的考生,娘娘已经让奴婢一一暗查了。勇武之人甚少,倒教国舅爷放心——届时圣上钦点魁元,勾的必定是国舅爷的名字。”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考考马射、步射、弓法、刀法、举石,要查同年的考生是什么水准,都能找到实数。皇后暗示连决,今年没有他的对手,武状元犹如探囊取物,还有什么不参试的理由。
连决听见了,但又像没听进去。他弯下身子,视线仔细地端量镶边的距离。
这内侍也很耐烦,仍然娓娓说着:“不过,奴婢听闻怀远将军的弟弟霍行泽有意弃文从武,所以也特意查了一下。身手的确出色,但似乎跟他嫂子、忠毅侯的遗孀,也就是丹书令郁芳卿有染。”
虽然大燕不禁止夫兄弟婚,但若在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就与叔伯暗通款曲,则性质又不一样了。
芳卿本来就有与私通的名声,现在再将她编成潘金莲那样的女子,要取得众人的信任可谓轻而易举。
“娘娘的意思呢,郁芳卿涉嫌科举舞弊是大过,蠹国蔽主之事,不能装作不知。蔺征是考官,这次擢第的进士将来都要去他的禁军。郁芳卿与他私通,谋的不就是小叔子的青云路吗?”
连决对这些鬼蜮伎俩没有半点兴趣,专心裱画充耳不闻。
“全听娘娘的意思就是了。”他敷衍着,好让这内侍快点回去交差。
内侍应了一声“是”,连决才抬头送客。
连决刚才忙着裱画,还没拿正眼打量这个年轻的宦官。他只见他与自己年纪相近,相貌俊美,竟与他心系之人有三分相似。
他怔了一下,问:“公公名讳?”
貌美的宦官露出微笑,合袖向连决施了一礼,将艳冶的笑容藏在了袖中。
“奴婢汲清河。”
……
芳卿跟霍行泽当然从来没有过私情。现在没有,霍成烨活着的时候更不可能有。
但霍行泽突然闯入她的门窗,说出要当替身的话,就像突然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她整个人都陷在霍行泽的怀里,也险些就沦陷了。
人生没有不辛苦的,许多劳累也必须自己承受,只是这些年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是一个人烂在肚子里,默默地独自消化一切。
如果有个能明明白白说些真话的人,夜里也不总是一个人面对冰冷的月光和床榻……对孤独的人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了。
但是芳卿很快推开了他。
虽然他们兄弟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也时常从霍行泽身上看到霍成烨的影子,但霍行泽这一抱,反而让她清醒了。
就算两个人长得再像,他们的体温、气息也不会一模一样。
“你当不了他的替身。”
芳卿知道这样说比任何拒绝都伤人,但正是因为伤人,才能断了霍行泽的念想。
霍行泽从她推开他的那一刻起就僵住了。此刻,他以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落寞地望着她。肖似霍成烨的脸正是他最大的武器,可是这一次,芳卿却没有被迷惑。
“今晚我去陪九如,且当什么也没发生。”她马上拿起了一件外衣穿上,“你可想过,刚才如果被孩子看到了,她会怎么想?”
芳卿说着,绕过他走了。
事到如今,已经非要另置一间宅邸不可了。但当务之急,还是筹钱。
次日,芳卿坐在丹书台的正堂里,看着各地上奏的公文理清头绪。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就扑进案牍里,一门心思埋在公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