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你忘的一干二净,没有丝毫罪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就该去陪她!我们都该去陪她!”
杨林岭眼里冷了下来,忽如其来的回忆灌满了他的心脏。
可是他忘掉了什么?他还欠谁?他做错过什么?杨骏总说他忘记,他也确实是曾经忘记。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故人不再,他都不知该如何逃避。
他知道自己是个错误。
脑袋里一阵尖锐的疼痛,耳边似乎是水流的声音,很小很轻,有人跳下水池溅起水波的声音、风呼啸的声音、水浪翻滚的声音,细微的,交杂在一起,融化成尖锐的耳鸣。
杨林岭扶住墙。
……什么声音?
是谁?
所有声音都笑起来。
“你忘了吗?他们为你付出过那么多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但你怎么敢忘呢?你有什么资格可以忘?!她是为你死的,是你害死了她!罪魁祸首是你!所以你的父亲才这样痛苦,你才这样痛苦!”
“你的父亲——你看啊,你看见了吗?你记得他的样子,对吗?你看见他那么痛苦了吗?他借酒消愁,他恨你骂你都是应该的。是你的错,你明白吗?你记得吗?”
“更痛苦的是他对你爱无法爱,恨无法恨。他太疼了,于是在爱与恨之间他选择了去恨,在生和死之间他选择了混混度日。”
“是你逼他选择的。”
“你不记得了吗?”
“你怎么敢忘?!”
杨林岭几乎耳鸣,眼前一片黑白,快速地闪过几个场景,快到他来不及捕捉。那声音里面带着恨,带着蛊惑,还有几分情谊。
黑白色的画面。
水流,冬日,温婉的女士。
下一秒,那些声音消失,画面也跟着消退。
杨林岭靠着掉落了墙皮的灰墙,低低喘着气,连血液都快要凝固。
他缓了许久。
小屋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可怕,只有他一个人的空荡让他茫然起来,让他以为刚刚的全部都是错觉与幻想。
可是,他忘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
小屋里的光仍旧很暗,杨林岭站在门口,光在他身后,照进屋里,从门口他的脚下勾勒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影子被截断。
带着隐隐的憎恨与厌恶。
杨林岭闭上眼,后退了一步,关上了门,很久后,他才挪动了步伐。
当天晚上,杨林岭约了第二日的心理咨询师,傅安。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忘了什么,一直一来都有那种感觉,自己有所亏欠,有所遗忘。
然而大多数时候,他都将这当做是错觉,每次触碰都会疼痛不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现在——
他推开门。
傅安转过头,温和地笑,“来了。过来坐吧。”
杨林岭走过去,傅安开了摄像机,“我们开始吧,你不要紧张,今天我们就先聊聊。”
杨林岭靠着背椅,他神色平静,面容苍白,“不用聊了,我没有心理问题。”
“那你找我是想做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人想起过去?小时候的过去。”
傅安:“催眠。”
“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我不知道,这种方法只是用来治疗患者,而不会起真正的回忆作用,也许可以成功想起来,也许,又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杨林岭很疲惫。
“试试吧。”
“如果你想的话当然没问题,但是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
“你是忘了哪件事?又或者是是忘了哪个人?”傅安问,“那个人那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他沉默片刻,“也许重要吧,我自己也不知道。可隐隐的,有种感觉告诉我,如果我不把那件事情想起来,等到真相揭露,我真的会后悔的。”
后悔。
他以前告诉过苏明玉,只要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就一定不会后悔。
然而当他真的想起来,除了铺天盖地的黑暗之外,还有如海水一样的悔意,极致的痛意与撕裂开来的疼让他陷入了极端的清醒,他清楚地回忆起了从前、他埋在记忆深处的罪恶过往。
他成了当初那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孩。
他曾是拥有一切的杨林岭。
而他在半生渴求的一切,是被他亲手推入深渊,亲手粉碎成灰。
他曾经过得很好。
可他忘了。
那时,他的母亲林欣刚怀孕,杨骏很喜欢他的,林欣也很宠他。
杨林岭总是喜欢到处去玩,和那些调皮的小朋友一样,甚至玩性更大,林欣总是很无奈,可是也不会阻止他,只是说着,“你慢点,别走太远了,早点回来。”
杨林岭回喊,“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