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拿了一卷劣质的胶带,便无知无畏地去堵泄洪口。理应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因为是“她”,所以,奇迹般地做到了。
代价是,他明确感觉到,自己快疯了。
不,不是“快”,是已经疯了。
比任何时候都想亲近她、贴着她,哪怕是被恶语相向也好,即便她露出厌恶的神情,对他而言,也是足够止痛的救命药剂。
全然、不顾一切了。
明知道她在害怕,却是愈发渴求着以这种姿态得到她的靠近与垂怜——他一直催眠自己,她也许是对他有怜悯的。
哪怕不是爱意也没关系。
没有她的注视会死,没有她的触摸会死。
疯掉的人是他,但引他发疯的是她。
不能杀了他的话,那就爱他吧。
不能爱他的话,就和他一起堕入淤泥里吧。
原本疼痛的止痛剂如今已成为疼痛本身,那就干脆互相折磨到死为止吧。
*
贺雪岐觉得,他是憎恨“比较”这件事的。
从有记忆以来,他是在母亲不断的比较中度过的。
许卉枫和贺关友结婚的头半年,夫妻是恩爱甜蜜的。贺关友是个能甜言蜜语的人,画的大饼叫许卉枫高高兴兴地嫁了,她坚信自己男人是个有出息的,尽管他现在还一无所有。
她确实等到了转折,在贺雪岐出生后,贺关友的事业腾飞了。
然而,这也是她的转折。
从发现贺关友第一次出轨后,许卉枫的脸就迅速地灰败了下去,钻入了牛角尖之中。
贺雪岐从小就知道,他要争气,要比别人更加优秀——不然的话,哪里有资格靠他去换取父亲在花丛中那短暂的流连呢?
后来,母亲大约是灰心了,于是儿子替她“争”的作用不在了。
儿子考得再好、再有出息,也换不来丈夫的关注——她明白过来,“喜欢”和“优秀”,从来都不是共生的关系。
于是那种屡屡受挫的挫败感,最终化为了对儿子的刻意忽视。
她宁可将时间精力投注于许嘉睿身上,因为许嘉睿和许卉丹需要她,而贺雪岐不需要。
少年以为自己解脱了,直到他发现,这种令人厌恶的比较欲,也许早就在一句句耳提面命中,潜移默化地植入了他的血里。
他处处在和顾瑾宴比。
而这一切,都源于少女的“喜欢”。
即便她什么不说,只要她一个眼神、一句欲言又止的停顿,都在重塑他的血肉、动摇他的理智。
他竭力想在她面前维持着完美的形象,不想在她面前露出一丁点的迷茫脆弱,好像他对一切都能适应良好,无论发生什么,都显得胜券在握,仿佛他并不比顾瑾宴要差上多少,但其实……
不是这样。
爱我吧。
求求你,爱我吧。
倘若将他的心剖开,大概只能看到这般扭曲到极点的希冀。
——几乎是、毫无体面可言。
她大概是被吓到了。
在无用的挣扎后,祝水雯成功发现:自己先前能“胡作非为”完全是靠贺雪岐让着她。
因此,她不再妄想能从他的掌心挣脱出去,只是,她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不由得开始想:如果她接下来要说出的是拒绝,他会怎么样?
——被囚的少女,散开的黑发,空洞的眼眸和瑟缩的身躯。
那是……不属于“他”的某些片段,在这一刻,却是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他疑心自己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幻觉,但不重要了,因为,少女的手,有了动作。
——她把那把刀抽走了。
不是拒绝,也不是接受。
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她在尝试“回避”眼前的困难。
即便是意料之中的动作,他的内心依旧涌起了无法言说的失落。
然而,下一秒,少女笨手笨脚地从兜里拿出了一卷……
绷带?
*
那大概是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顺手给买的。
很可惜,没有派上用场。
他身上所有的血迹,都是宿启鸣的。
为什么她会去医院,他大概能猜到原因——为了处理那袋艾草青团。
但其实,那袋东西没有问题。
少女在二十七那天发的动态说过,她喜欢吃——他不想赌,在自己不在的场合里,少女顺手接过许卉枫的糕点的可能性有多大。
真可悲,说了不会主动联系的人是他,但把她的每一条动态都翻了又翻的人还是他。
在她看来,自己这样的行为算什么?